无相即空，理绝众相。无相本无性别，只因为山精妈妈想要个女儿，阿白化的第一个相便是女相。自此往后，犹如一张崭新白纸上画下了第一笔，之后的勾勒便也理顺成章，阿白已认定了自己是个女妖怪，因此也从没想过化男相。

在阿白修炼到第四十年的时候，修为已经较为纯熟，具备游走人间的资格了。然而去天界递申请资料的时候，妖界总部的妖仙却迟迟不肯批。问过才知道，原来总部不给批跟阿白的出生有关。

事情起于一块坠落人间的炼妖石。说是炼妖石，其实没那么稀罕，也就是一个魔仙衣带上的装饰物，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山坳坳里被阿白给炼了。阿白吸收炼妖石的精气本是出于妖的本能，可由于妖仙众老与那魔仙一流向来不和，所以阿白无心吸收了来自魔仙的气就犯了他们的忌，阿白几次递上去的申请表都被妖仙管事的给随手扔垃圾桶了。

可是，不去人类社会之中打个转，不吸收一点人气，根本就不能算个完整的化人形的妖。看着阿白整日无欲无求，痴痴傻傻的模样，山精妈妈痛心疾首，只得到处找关系，兜兜转转，总算说服了一个妖仙肯批准申请了。

阿白永远记得那一天，她第一次见着一只成仙的妖，周围仙气环绕。她兴奋不已，还没来得及表达仰慕之情就被妈妈压住脑袋按到地上，连连给妖仙磕了几个头。那妖仙将一份盖着公章的单子递给她，严肃地叮嘱道：“你总归是借着魔气修炼成妖的，邪性重，本不该放去人类社会。此番准许你担任临渚城守城灵一职，已是开了后门。切记：勿尝人血，勿食人肉。此外，一定要性善。”

“是是，”阿白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煞有介事地双手接过上任书，一脸虔诚地道：“谨记上仙教诲，我一定姓善，一定一定。”于是，从此阿白便有了姓。但这姓她不常与人说，她还是比较喜欢被唤作“阿白”。

同一个店子换了几届老板娘都叫同一个昵称，在当地人看来，特别是在当地老人看，来自然有些古怪。她只好每回都谎称自己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接手这个老字号檀香店的时候上任老板娘小心叮嘱了她，一定要称呼自己为阿白，说是老店传统，不遵守规则生意就不会红火。渐渐地，当地人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城内善白檀香阁的每一任老板娘都叫“阿白”，久而久之倒也成了沿袭下来的传统。

此时此刻，阿白本人还傻呆呆站在店门口，目光一直望着远去的老妪，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转角，方叹了一声。

眼见着金凤已成花甲老人，其他熟悉的面孔也在岁月蹉跎下跟着变化。阿白直叹：芸芸众生沉浮于世，来来去去已是几遭？流年易转，世事无常，轮轮回回，生生死死。人生绚烂了又凋零，喧闹了又寂静，唯独只有她一直守候在这里，如同亘古的磐石，巍然不动。百年来坚守在这一小片土地上，从不曾离开。

不曾离开……

阿白抚着胸口，长吁短叹了一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拍了拍脑门，告诫自己不许再学着人类感时伤怀。

没办法，跟人类呆久了，妖性就淡了，人性就浓了。

第2章 第一卷 ·镇魂（一）

临渚古城，龙回河边，一个穿着花俏的女郎蹬着双高跟鞋，踏上桥头石阶。秀发一甩，回头一笑，忽然扯着嗓子吼起来：“哇！快点快点！琴琴，快过来！这角度真赞！快来给我拍张照！”

跟在后面的晏雪琴无精打采，拖着行李箱，已然一副要焉了的样子。“大姐，你饶了我吧，有什么好拍的啊？不就一破石桥。”

“去，你懂啥？这叫艺术！艺术懂吗？啧啧，瞧这弧度，瞧这石料，瞧这……”

“行行行，你别再唧唧歪歪了，帮你照还不行吗，快摆pose。”

“我要和阿白一起照！快把它牵过来！”

晏雪琴正调试着相机，皱着眉，没空理她。“你自己抱过去。”

齐云梦朝她吐舌头，踩着高跟鞋过去抱狗。

“摆好姿势了吧？我要照了。”晏雪琴道。

“嗯，就这样。把我照好看点。”

“大姐，你这张脸360度无死角怎么照都好看。”晏雪琴一边道一边按下快门。齐云梦故作含蓄的笑脸定格在了画面里，她怀中抱着的白狗也斜着眼，勉强算是看了镜头。

“怎么样，怎么样？让我看看效果。”齐云梦蹬着高跟鞋踱了过来，手臂一松，怀中的狗便纵身落地。

“梦梦，小心点，别把阿白摔着了。”晏雪琴皱眉抱怨道。然而齐云梦压根没在听她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将照片放大再放大，盯着照片中自己的脸一个劲儿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