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情障(33)
岩石仅仅是块岩石,无喜无悲,自然不会回答白狐团子。
明空摩挲着白狐团子的皮毛,道:“天日不早,你想继续修炼,亦或是去歇息?”
白狐团子不假思索地道:“我想继续修炼。”
明空正色道:“好罢,但歇息亦极为要紧,不可忽视,你便再修炼一个时辰罢。”
“嗯。”白狐团子复又盘起了双足。
两个时辰后,一人一狐才回了借宿的渔民处。
寒冬并非捕鱼的好时节,海上的气温过低,若是风浪大些,足以将凡人冻死。
但为了生计,仍会有渔民出海捕鱼。
他们借宿的这户渔民姓刘,今日共有祖孙三代出海,祖父年过六旬,孙子却不过一十五,然而,这回捕鱼,孙子竟然被海浪击中,不幸坠海,仅余下祖父与父亲平安地上了岸。
是以,一人一狐尚未踏进简陋的门扉,便已闻得震天的哭声。
祖母与刘母已哭作了一团,祖父与刘父皆是沉默不语。
又有不少村民闻讯而来,捕鱼的风险原就不小,死于南海之人不计其数,村民中亦有不少人的亲人是死于南海,见得祖母与刘母垂泪,其中的妇人亦暗暗抹泪。
刘母哭了一阵,突地冲到了自己的丈夫面前,用力地捶打着丈夫:“你为何要带上我可怜的孩子?”
做父亲,做丈夫的刘父本就满心愧疚,被妻子责备着,愧疚更甚,任由妻子捶打。
明空被哭声包围着,顿觉心烦。
他拨弄着佛珠,问父子二人道:“令公子是何时坠海的?”
刘父答道:“便在一个时辰之前。”
“一个时辰之前?”明空淡淡地道,“你可记得他是在何处坠海的?”
刘父颔首道:“自然记得。”
“那便好。”明空不待刘父答应,便转过了身去,一面向外走,一面道,“你且带贫僧过去,倘若你那独子命大,贫僧或许能救他一命。”
刘父闻言,赶紧追上了明空。
他并不知晓这僧人的底细,亦不知晓这僧人的本事,但僧人既然夸下海口,为了独子,他便必须信僧人一回。
由刘父驾船,明空则抱着白狐团子立于甲板之上。
深夜的南海如同一头巨大的怪物,密密麻麻地生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喜怒不定,时不时地对出海者发起攻击。
不大的渔船在海面上起伏着,明空半捂着口鼻,以阻挡无处不在的鱼腥味,而白狐团子则因为寒冷而躲进了明空的衣襟内,只露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明空捏了下白狐团子的毛耳朵,道:“你若是闻到海底下有凡人的气息,切记要提醒贫僧。”
白狐团子用湿漉漉的鼻尖磨蹭着明空的心口,作为回应。
——明空嘱咐他不得在凡人面前出声,以免惊吓到凡人。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刘父指着一处海面道:“便是此处。”
入夜后,方向难辨,尤其现下几乎无半点月光,明空望着刘父道:“你当真确定?”
刘父自一十二岁起,便随其父出海,对于这片海域十分熟悉,肯定地道:“我当真确定。”
明空问白狐团子:“你可闻到凡人的气息了?”
白狐团子声若蚊呐地道:“隐隐约约有些凡人的气息。”
由于白狐团子的音量过低,刘父并未听见,而明空却是听了分明。
明空将白狐团子从衣襟中抱了出来,放于甲板上,嘱咐道:“你且自己小心些,贫僧过会儿便回来。”
白狐团子尚未反应过来,明空已跃入海水当中,激起了千万层浪花。
白狐团子扒拉着船沿,心生惊恐,他欲要下去寻明空,但又怕自己会给明空添麻烦。
他并不知晓所谓的“过会儿”是多久,他只是觉得冷,深夜的南海实在是太冷了,他一身的皮毛似乎毫无用处,幸而他还有明空残留于他皮毛上的体温。
可惜,未多久,这体温便离他远去了,半点不剩,仅余下寒气乘虚而入,逼入他的骨髓,他用毛茸茸的三条大尾巴将自己紧紧地包裹着,同时不断地低声地呼唤着:“明空,明空,你快些回来,我好冷呀。”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明空终是背着一少年人上来了,引得白狐团子立即到了明空足边,欢欣雀跃。
明空浑身透湿,快手揉了揉白狐团子的毛额头,紧接着,便将这少年放在了甲板上,按着这少年的胸腔逼出了海水来,又用内息将这少年的身体焐热了。
实际上,这少年已然断了气息,明空清楚自己无法救少年一命,可一具新鲜的尸体摆在他眼前,他却仍是想试上一试。
刘父面上的神情既兴奋又忐忑,他并未想过这僧人当真能将自己的独子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