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嫁(27)
他看见新郎官对惠兰照顾有加,也看见惠兰的冷淡疏离表情在新郎官日复一日的体贴呵护中逐渐软化,与此同时,表哥身上的怨念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日递增。
暮去朝来,深秋到凛冬,凛冬到早春,满树的暗香在残雪中优雅绽开,流星般的画面恰好停在一个春色满园的正午。
满院芳香,却无人赏春。一行人聚集在一扇紧闭的窗扉前,个个面带焦急之色,有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在用捏着手帕的手紧捂着心口的位置,嘴上哭喊着,“我苦命的儿啊,你若去了,娘亲可怎么活啊....”
在一旁搀扶她的年轻妇女,也就是惠兰,虽然她的面上也布满了不安,但她仍旧强忍着眼泪,出言安慰道:“娘亲莫急,相公不会就此丢下我们的。”说完,她偏开头按了一下眼角。
“兰丫头说的是,”另一边的中年男人也沉重道:“大夫上次看诊时还说康儿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想来今日病倒也是因为乍暖还寒的天气罢了,夫人先别太担心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康儿已经昏睡两天了,我怎能不担心?”妇女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眸看着男人。
眼看公婆马上就要吵起来,惠兰刚想出口相劝,然这时卧房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白胡子的老者自里而出,老者神色疲倦,却也能看出他疲倦中的如释重负。
然而妇女爱子心切,根本就没有心思观察老者的神情,只是迫切地问道:“王老,我的康儿可好些了?醒了吗?”
惠兰和男人也都在蹙眉屏息等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回答。
老者如人所愿,缓慢点头,“令公子已无大碍,我刚给他施完针,这会他暂时是醒不过来了,”老者望着湛蓝的天穹,思忖片刻道:“大概在傍晚时分会醒过来吧。”
几人连忙道谢,夫人派了人送老者回去,也顺便到药房取药。
而那位令众人担心的新郎到了夜幕时分才苏醒过来,他醒来后先是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话宽慰二老。待父母走后,他才跟惠兰说,“娘子可担心我了?”
惠兰知道他故意这么问的,闻言先抬起粉拳轻锤了一下陈康的胸口,再开口说话时,强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泉涌而出了,啜泣道:“谁担心你了,我才不担心你,你想睡多久睡多久,我乐得清闲不好么。”
陈康虚弱地笑了一声,后又抬起一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又一手抚去她脸颊上的泪花,温柔道:“我才不舍得多睡,一日看不见我如花似玉的娘子我便想的发疯,思的发狂。”
“就你会贫。”惠兰娇羞地偏开头,
陈康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单薄的胸口,“句句真心,娘子可感觉到了?”
“现在还感觉不到,等你活到百岁那日才能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惠兰已经非常害怕失去陈康了,每次陈康一生病,她就怕的不行,生怕他一病不起,撇下她就走了....
“娘子宽心,”陈康俯下身子,把头埋在惠兰的腹部轻轻地蹭了蹭,“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我定会让这具病体残躯苟活到一百岁。”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要看着孩子长大成家,还要与你白头看梅花,一百岁不够与你相守,我要....”
他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惠兰的下辈子已经许给另一个人了,也知道他这几个月的欢喜时光,不过是从那人手中借来的,虽然不能与惠兰相约生生世世,但他仍旧很满足于当前的幸福,所以他不敢再贪婪的奢求下辈子了,虽然他真的很想....
“好了,”惠兰把他扶起来,破涕为笑道:“想白头看梅花首先得把身体养好,来,坐好,我先喂你把喝药,再不喝就该凉了。”惠兰听出他话里的忧思,但她还是假装没听到。
起初她不了解陈康的时候,只以为他是奄奄一息的废人,并时刻盼着他能早日咽气,那样她就能早日解脱了,但世事无常,人永远都不知道命运会在哪个阶段给你定下什么惊喜。
就像惠兰至今都无法相信她居然会在不经意间的相处之下,就被陈康那发自骨子里的温柔撩动了心弦,以致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了,再多的她也给不出来了,因为那些都已经给了表哥。
画面里的两个人一个喂药一个喝药,两人眼眸含情,连周围满是苦药味的空气都涟漪起悠悠清甜。
这副画面太美好恬静,也正因此,所以路知乐一开始都未曾注意到有个弥漫着浓浓黑雾的怨魂,正飘于床头用一种极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像是随时都能将两人吞噬,但又在竭力忍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