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409)
萧曜支起一条腿,耐心十足地摩挲着他微凉的小腿:“我没有着凉,就来了。”
“嗯,热。”
“渴么?”
程勉伏在萧曜胸口,又过了一刻才摇头。他的声音虽然听不出情绪,可全无戒备的肢体此时根本骗不了人。意识到这点后,程勉没有再挣扎,只是说:“这样不做噩梦么?”
“你太轻了。像一片云。”
说完,萧曜捉过他的手,亲了亲微凉的指尖,便引领着程勉一道去探索两人贴在一起的皮肤。这久违的、然而包含了太多回忆的小把戏起先引发了程勉的抗拒,可萧曜转而亲吻程勉的耳朵和头发:“再陪我一会儿。我昨晚没怎么睡……”
“这样睡不成。”
萧曜耐心十足地引诱着程勉,后者握成拳的手指一点点地松开了,陷入了刚刚织成的网里。萧曜的语调缓慢,笃定,因为充满了美妙的暗示而格外湿润:“所以我也不想睡了。”
结果那一天,他们不仅错过了朝食,连午饭都推迟了。
接下来的几天,山中的雨一直没有停过,温度也急转直下。程勉的身体尤其禁不住湿冷,本来想强打精神撑过萧曜在的这些天,奈何天气始终不好转,临了,萧曜实在无法再装聋作哑,将喘气都吃力的程勉搂进怀里,裹着被子坐了一夜。
程勉坐着反而睡着了,只是这个姿势下,胸口处时不时传来古怪的声音,又被静夜放大了若干倍,萧曜睁着眼睛听了一晚,搜肠刮肚地回忆,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比拟的声响——就像是一面迎着风的、破了的旗子。
这天程勉一直睡到五更天,醒来时两个人的肢体自然都僵了。发现萧曜彻夜未眠后,脸色稍有好转的程勉眼中闪过一线愧色,瞬间戳破了萧曜积攒了一整夜的故作乐观。
第三个冬天总是要来的。
但两个人什么都不提,程勉醒来后还拉着萧曜躺回了床榻上。萧曜摸着程勉的脉搏,暗自在心里计数。比起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程勉的呼吸更短,也更急,感觉到萧曜手上的汗意,程勉忽然开口说:“不要再这样了。得不偿失。”
萧曜一直就觉得程勉这样聪明刚强的人,偏偏在计算“得失”时,标准委实异于常人。他故意没接这话,说:“还是我没有本事。没法叫雨停下来。”
程勉陡然轻快的语气里甚至不乏戏谑:“不为而成,不求而得。”
萧曜一怔,只能麻木地牵动嘴角,又反握住程勉的手,这时程勉缓缓坐了起来,看着萧曜说:“不停有不停的好处。”
萧曜当然不信,勉强一笑:“什么好处?”
“这样雨始终不停,就算在梦里,也知道不是西北。”
既然出不了门,又没有要务递到翠屏宫,萧曜索性抛开公事,一心陪程勉读书下棋,分散他的病痛。
几年过去,两个人的棋艺都不见进步,但萧曜比以前更会看棋了。下棋如果不能势均力敌,很快就会索然寡味,所以下棋很快就成了个由头,萧曜试探着在盘中找各种话题,只要程勉略有兴趣,就引他多说两句。
察觉到萧曜的用意,程勉略问了几个人的下落,有些人萧曜知道,有些则闻所未闻,但凡是知道名字的那几人,竟无一人还在人世了。
程勉没有流露出任何与故人生死永隔的悲意,反是萧曜觉得不祥,记下另几个尚不知下落的,准备回京后派人去找。见萧曜神情不定,程勉扔下久久没有落下的棋子,一笑说:“说说赵十的婚事也行。当年郭夫人就在为他寻觅门当户对的亲事,找了十年,找到了安王府。”
因为赵允因病辍朝,萧曜才无意中得知这桩婚事后面的种种波折。略一斟酌,他还是告诉了程勉赵淦钟情萧宝音的前情,“名动帝京的《宋玉声传》也大致说了,程勉垂目听完,淡淡说:“宝音自幼就是安王和王妃的掌上明珠,赵十轻薄她,反而还能娶到王府的郡主,后情是什么?”
“《宋玉声传》之后,市面上又出了一篇《醴郡李生传》……”
程勉嘴角轻轻一动,萧曜无奈地一笑:“宋玉声我没看,李生传影射的是我外家,我找来看了。无非是因果报应那一套。”
“萧恒应该是知道的。都是勋贵子弟,把人打死也可以上八议。如若要顾及吴国公的颜面,做兄弟的就亲自动手,只要不打死,献上罚金,连笞刑都免了。写传奇讥讽有什么用。”
“他们虽没有动手,舅父知道后,责打了赵十,自己也大病一场。赵十去请罪,随后两家就定了婚事。”
“天底下的爷娘,难免偏心。”程勉沉默片刻,漠然说,“赵淦此举早已有之。要是此计不成,另有手段。赵淦他们又有家门庇护,被看中的女子除了一死,没有就范之外的出路。宝音从小气盛,一定委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