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你可怪朕？”慕容安向冷凝霜伸出的手又愣愣地缩了回去，固执的视线却始终不肯离开眼前之人半分。

怪么？冷凝霜将生前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慕容安说她的性子不适合宫斗，于是假意盛宠母家得势的静贵妃，将她冷落。——结果她等到的是宫妃无尽的打压、宫奴肆意的欺骂。

慕容安说等皇后生下嫡长子，他们就能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他定会护她母子平安顺遂、富贵安康。——结果她等到的是皇后无时无刻的炫耀，和静贵妃母家的设计陷害。

慕容安说让她进冷宫只是权宜之计，不仅可以让她远离流言中心，还能让她安心修养。——她这回等来的是什么呢？是了，残羹冷炙尚且不提、粗布麻活也可不论，她心心念的孩儿竟在她毫不知情间来了又走，还不等她回过神，整个世界就从一片炫目的红变成了冰冷的白，再然后，她就飘在半空中看着那群人是如何将她丢至荷塘，又如何善后，最后如何得意的。

慕容安说……

慕容安说了很多很多，但是再想想，似乎一件也没有做到，不过说说罢了。

她怪他么？冷凝霜想，应该是怪的吧，不然为何自己死后不好好去投胎，反倒成了一缕孤魂，成日飘荡在这荷塘之上。

见冷凝霜不答，慕容安压下心中的那抹苦涩，将手中的铃铛往前递了递，道：“凝霜，这铃铛是无方圣僧给的，说有安魂之效，你戴戴看……”

见冷凝霜伸手去接，慕容安的眸中闪过几许期待，而后只见冷凝霜突然收手，叹息一声：“无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下一刻，狂风大作，荷塘中盛放的荷花被尽数折断，慕容安也被突然刮起地阴风吹到了冷宫墙外。

“速请圣僧！”慕容安望着被阴云笼罩的冷宫，一片揪心。

春公公的脚程很快，只刚出冷宫一息就在幽香径遇上了匆匆赶来地无方圣僧。

“可是婉妃娘娘出了事？”一察觉到冷宫的异动，无方立刻运起轻功赶了过来。

“娘娘她……大概是妖化了……”春公公想起之前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和虚亦口中的妖变细细对比了几番，竟已有九分相似，心下不免唏嘘叹息。

无方的脸色凝重了几分，手中紧握地佛珠开始缓缓转动，镇压邪灵的阵法宝贝各司其位，只待那妖灵一出现便以雷霆之势将其一举歼灭。

黑雾散去，众人预想中妖变之后不分敌我大杀特杀的现象没有发生，冷凝霜的身形除了比之前更加凝实之外没有任何异常，无方察觉到冷凝霜身上没有邪气与恶意，索性按兵不动，静等事情发展。

只见冷凝霜飘到慕容安面前，修长的玉手在慕容安的眉眼上轻轻描摹，呢喃道：“无虞，我若要你这后宫三千为我陪葬，你可愿意？”

感受到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慕容安心下震惊，还未来得及将面前之人拥入怀中，只这么一句话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慕容安皱了皱眉，道：“凝霜，你若怨恨，再等些时日可好？待朕彻底掌握这朝堂，那些伤害过你的女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慕容安急急地想握住冷凝霜的手表明心迹，却见冷凝霜蓦地抽回手飘至半空，漠然道：“无虞，这辈子你与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让我等，等来等去，等到我现在成了孤魂，你依然对我说让我等，但是这次，我不想等了。你若不愿用后宫三千与我陪葬，我也不为难你……”

见慕容安舒了一口气，冷凝霜自嘲的笑了笑，突然伸手朝慕容安抓去，神情扭曲道：“就让你来与我陪葬吧！”

“陛下！”春公公惊慌大喊。

无方将手中的佛珠朝冷凝霜扔去，璀璨的佛光差点将冷凝霜的魂体直接打散，慕容安见状赶紧朝无方喊道：“圣僧收手！莫要伤她！”

待无方收手，冷凝霜的人形也有些飘飘欲散，慕容安小心地朝前迈了几步，张了张嘴想问问冷凝霜现在的情况，最后只得叹息道：“若凝霜你真想让朕陪葬，待太子成器能抗下一国重任之时，朕便给你陪葬可好？”

冷凝霜望着慕容安那满是不安的脸，突然大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声声泣血，所有人的心脏似乎被无形之手捏住一般，生生闯不过气，身形消散之前，冷凝霜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那句话自此跟随了慕容安的一生，午夜梦回之间慕容安都会被脑海中的那句话给惊醒，自此再无睡意。

那句话便是，“慕容安，你真让我恶心。”

直到慕容安临死前，才知道人这一辈子永远都有身不由已的时候，永远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一旦自己开始向外界的压力妥协，那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抬起头来的时候。若是在一开始自己将冷凝霜接入宫那时就硬气一些，自己和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想着这些，明朝开国皇帝启元帝带着一丝美好的幻想永远陷入的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