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72)
阮当归心中有事,夜里睡不着,三更天才恍惚入眠,翌日天色未亮,被从睡梦中吵醒,他听到长廊慌乱,人声来往,起身去看,也瞧见林清惜披着长衫从一旁打开了门。
他走到林清惜跟前,很困,两只眼睛几乎睁不开。
林清惜扫了一眼阮当归眼下乌黑,没有说话,阮当归迷迷糊糊喊了声林佩,然后歪着头靠在林清惜肩上。
林清惜只觉肩头微重,耳畔是阮当归绵长沉稳的呼吸。
过了一小会,管家匆匆忙忙来了,神色煞白。
“出了何事?”林清惜心中有预感,蹙眉道。
接着便听到管家压不住的惊慌:“回大人,我家老爷……我家老爷的尸首找到了!”
阮当归猛得睁开眼,眼神冰冷。
五更天时候,天色微亮,守门人阿亮揉着惺忪的眼,打着大大的哈欠,从美梦中清醒过来,自从他家老爷失踪之后,府里忙碌,大伙都提心吊胆,外面传闻老爷被绑架了,半天也不见个动静,府里事物皆由夫人和少爷接管,可从京城里来了两个大人,说是大人,看年龄同他一般大小,还是个少年,身份却尊贵不得了,少爷暗地里嘱咐过,要小心侍奉,却又要多做事少说话。
想起少爷说这话的神情,阿亮不禁打个寒颤。
阿亮搓了下手,打开门,他看到一个人趴在台阶上,还以为是附近乞讨的乞丐。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趴在门口,不想活了吗?
阿亮上前,想要把那乞丐踹醒,驱赶他到一旁,结果待走近,见那人衣着眼熟,面色朝下,一动不动。
他哆哆嗦嗦过去,喂了几声,见依旧没动静,壮着胆子上前,伸出手将人推了一把,结果那人从台阶上滚下,最后仰面朝上。
待阿亮看清那人的神情,吓得屁滚尿流,大喊大叫几声,瘫坐在台阶上,半晌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回府,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江西观死了,尸首被抛在江府门口。
阮当归和林清惜坐在大厅,看着王烟艳哭得几要晕厥,江烩季在一旁神色悲恸,衙门的仵作来了,查看江西观的死因,死因是一把匕首直接插进心脏,失血过多而亡。
江府现在乱作一团,江西观一死,赈灾账目的事情更无从查起。
顾锦来到了江南,一路上风尘仆仆,刚来便知晓江西观死亡的消息,林清惜给他看了那封信,让他去查这件事。
江家设了灵堂,挂了丧幡,也传了丧讯,梅雨时节已过,近来的气候正是炎热,尸首放不得,江府预备快快办好丧事,让江西观入土为安。
府中一片悲恸寂静,死者为大,阮当归和林清惜自不能说些什么。
林清惜对王艳烟道:“夫人节哀。”
阮当归觉得心累,他不愿再看到江府这乌烟瘴气的一家,顾锦查不出那封信的下落,这也在林清惜预料之中。
顾家收到了丧讯,派人前来慰问,来的人是谢钰,王艳烟强忍悲痛和江烩季一起招待来宾,阮当归不想见谢钰,便没有去前堂,他坐在长廊上,抬头看着天。
天色已晚,星星倒是不少,阮当归摩挲着手中玉佩,想事情想得入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林佩,阮当归回头,谢钰提着一盏灯,朝他走来。
“你来作甚?”阮当归皱眉,语气冷漠,起身便想离开。
“阮阮。”谢钰唤住他,“自你回来,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说话。”
前堂隐约传来哭声,吊唁的人是否真的心怀悲痛,这人间一幕幕,都是一场骗局,而于阮当归而言,谢钰也是骗子,与其说是恨谢钰表里不一,嗜血冷漠,不如说是恨他虚伪无情,骗了他。
他们曾在冰冷无望的岁月里相互依偎,借着彼此的体温撑过寒冬,最终却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阮当归停下脚步,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谢钰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就那么恨我。”谢钰也停下脚步,他慢慢握紧手中的灯柄,缓缓道。
他们之间隔着鸿沟,没有人愿意向前一步。
林清惜撞见了这一幕,他看到阮当归依在柱子旁,双手抱胸,神色是少见的冷漠,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阮当归,不以嬉笑为面具,其实他比所有人都残忍,从不留恋,绝不回头,最有心却也最无情。
阮当归一抬头,瞧见了林清惜,他在谢钰身后。
“林佩。”阮当归神色瞬间活跃起来,唤了林清惜一声,便朝林清惜走了过去。
谢钰看着阮当归,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岁月里的阮当归,那个还在小巷里的家,门口还有棵桂花树,阮当归抱着阮小黑,站在门口等他回家,天边都是温暖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