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20)
珠花透过窗户看着他,微微笑,把给他剥好的橘子放在炉火旁。
冬日甚好,却又甚冷,大雪一连下了几天,也没瞧见日光,阮当归把自个的野史藏书翻了个遍,直直倒在柔软的床上,太无聊了,终于盼着盼着,天放晴了,日光照在面上,说不出的温暖。
梅园的梅花开了,珠花要去采些,拿回来做梅花饼。
阮当归要与她同行。
梅园是宫里的一座小园,据说是为了林家某位先皇的爱妃建造的,那宠妃独得恩宠,风光无限,因性爱梅花,先皇为讨其欢心,建了梅园,只可惜帝王恩朝夕改,妃子终是不再得宠,寥寥以渡余生,竟有一夜里,不知怎么地,一把火烧了梅园,自己也自焚而亡。
这儿便这样荒废了,再后来,草长莺飞,梅园里的梅花又活了过来,且一年比一年繁茂,不过钦天监说这风水不好,平日里除了宫女们采采花,也基本没人来此。
珠花给阮当归穿得严实,又披上了披风,披风帽外有一圈绒毛,衬得阮当归面色如玉,临走时,珠花还给阮当归手里塞个暖炉,阮当归不要,反倒给自己揣了几个甜橘。
路上积雪已清,青石板冰凉,空气中漂浮着一抹甘甜的梅花香味,阮当归灵活地动了动鼻子,推开梅园的木门,入目是一片片的红云,梅花正如火如荼地绽放,白的雪,红的花,料峭孤冷又满目喧闹。
阮当归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他像条鱼儿般,一头扎进里面去。
来时还说要给珠花帮忙,此刻却只顾得自己玩去,珠花提着篮子拂去枝头的雪,一朵一朵采着枝头细蕊,阮当归不见人影,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怀中抱满一怀的梅花。
衣上,发上,指尖上,都是梅花的清香,头发上尚粘有被雪打湿的花瓣,阮当归的鼻头出了点汗,珠花瞧见后,伸手将他头上的花瓣取下,又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柔声道:“折这么多梅花做什么啊,小公子?”
阮当归笑得开怀:“赠予美人去。”
珠花猜他要送给四皇子,他与四皇子素来交好,于是便笑:“去吧去吧,回来时候,我给你做梅花饼吃。”
“谢谢姐姐。”阮当归嘴巴抹了蜜,说完后,抱着一怀的梅花便急不可耐地跑出梅园。
阮当归自是跑去寻林清言,看到羽衣在殿外,便抛给她一枝梅花,羽衣慌里慌张地接过来,还没等说话,阮当归已经闯进殿内去了。
羽衣跺脚恼怒:“糟了,刚端上的绿豆糕。”
瞧手中梅花艳丽,嘟着嘴巴又说了句:“算了。”
阮当归一路跑来,可是散了许多枝,林清言在殿内正抄佛经,梵文在阮当归看来,像是鬼画符,可林清言落笔流利,他看到阮当归后,收了笔,阮当归把几枝尚带雪水的红梅插到他案几上的玉瓶里,左右欣赏,满意道:“好看。”
“你抄佛经作甚?”阮当归转头问道。
“皇后娘娘每年冬至都要去慧因寺烧香求佛,这不时日快到了,我誊写些佛经,也尽尽心。”林清言似乎写了很久,一旁的镇纸下,压了许多已写完的纸页。
阮当归不信佛,与其信佛,还不如信妖魔鬼怪,他想起郊外破旧的寺庙,漏风的屋顶,断了一只手的佛祖,满是灰尘的小寺庙,还有屋外倾盆大雨。
他坐在佛前,吃着刚偷来的馒头,然后噎住了,被噎得满脸通红。
阮当归没有在林清言这儿呆太久,糕点往嘴里胡乱塞了几块,便要走,他像只衔花的春燕,急急忙忙飞向下一家屋檐。
自然是去东宫了,捧着个花,骚扰林清惜去了。
到了东宫,被宫女告知太子不在,阮当归不想再走,便赖在这儿,说什么都要等林佩回来。
他几乎没怎么来过东宫,上次夜里来,灯火昏暗,也没好好瞧着,眼下四处环望,这宫殿大而精美,却陈设不多,显得空荡荡,只一个书柜引人注目,上面书籍良多,阮当归随意翻了翻,没有一本他感兴趣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能听出来是谁。
“你怎么来了?”林清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刚从母后那儿回来,便听宫女说阮小公子来了,阮当归倒是稀客,林清惜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一旁的宫女接过。
阮当归回头,怀中红梅热烈,世上总有很多美好,盈盈的婵娟,秋江的莲藕,手中的红梅,阮当归将花举向他:“怎样,喜欢吗?”
林清惜的眼眸动了动,他立在他不远处,垂下眼睑,乖顺而脆弱。
“又是从何处折来得?”片刻后,林清惜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梅园折的。”阮当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