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133)
树影婆娑,日光渐渐散去,冷意泛上心头,阮当归抱住自己的头,身子深深弯下,似无力承担所有,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李秋书的眼泪。他无意伤害任何人,这世间情爱纷多,却容不下他这份情深。
林清惜又来寻阮玖,即使他知晓这宫里有无数双目光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神色也十分憔悴,眉眼间的疲惫让人心疼,但在看到阮当归之后,他露出了微笑。
阮当归坐在秋千上,也露出了笑意,林清惜疾步上前,去牵他的手,才发觉他手冰凉。
林清惜双手捧住他的手,蹲下身子,将阮当归的手抵在额间,轻轻合下眼眸,眼睫似蝴蝶停泊:“你大病未愈,手这么凉,怎么一人独坐于此。”
阮当归看着林清惜如玉的面容,歪着头,说了句:“等你。”
林清惜握紧阮当归的手,沉默片刻,看到阮当归放置一旁的拐杖,想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却又问不出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的爱着他。
“阮玖。”林清惜仰头看他,眼眸充满痛苦,“我爱你。”
阮当归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林清惜的鬓角:“嗯,我知道。”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直到朝堂之上,有人拐弯抹角地试探,言阮当归自先帝收养以来,已有六年,与其深居深宫,不如前去边塞,建功立业。
所有人都附和着,乌泱泱跪倒在地,他们在逼林清惜,逼他送走阮当归。
林清惜面前垂着冕旒,谁都猜不出这年轻帝王的心事。
月华流转千百回,他们是被逼到角落里相拥的野兽。
他吻着阮当归的手腕,轻轻地密密麻麻地吻,恨不得将他占有,柔软冰冷的唇落在那结痂脱落的粉红伤疤处,阮当归攥紧他的衣袖,感觉林清惜的吐纳温存。
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林清惜吻上他眼睫,吻干他的眼泪。
阮当归睁开眼,最琥珀色眼眸,盛满一湾月光,他伸出手,环着林清惜的脖颈,小声带着眷恋道:“你不该来此。”
舆论像是一个漩涡,阮当归身处漩涡中心,身边都是异样的目光,他是如此,林清惜只怕更甚,林佩今夜来此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林清惜的唇离阮当归很近,他捧着他的脸,声音是月光下最薄凉的雾:“我爱你,与他们何干,与天下人何干?”
阮当归却推开了他,没有烛火的室内,只有一片月光落下,阮当归努力微笑,心往无底深渊里一直坠,他终于明白,终于肯面对现实,肯去承认了,他颤抖着声音:“林佩,原来即使相爱,也不能在一起的。”
权利,欲望,世俗,谬论,是与世间万万人相背离。
林清惜听懂了阮当归的弦外之音,他忍不住后退一步,身子抵在身后的案几边,案几的白玉花瓶上,放着几束枯败的花,他抬起头,眼中有了怒火:“你怕了吗?”
其实就在今日,刘温迢派人给他传了话,她告诉阮当归,林清惜如今在朝堂上寸步难行,他不同阮当归,只躲在这深宫里,只要佯装不闻不问就可以了。林清惜要面对的,是天下子民。
阮当归有些狼狈躲开林清惜的目光,似无法负重,他重重地喘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他,他不怕,于林佩,他却怕了。
林清惜觉得愤怒,可愤怒过后,浇上心头的,更多是无能为力的虚脱。
他低下头,月光把两人的影子都落在地上,阮当归坐在椅上,他站着,一室的沉默。
“你没了我,依旧是阮玖。”林清惜痛苦地说,“我若没了你,我就只能是林清惜。”
只能是那个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爱恨嗔痴,不觉人间冷暖,只剩下一个皮囊,高高在上的傀儡,是阮当归让他明白,原来他也会爱上一个人,不像玉石一般无心,原来他也会为一人心动,为一人奋不顾身。
他不怕流言蜚语,哪怕被人唾弃,只恨它让阮当归蒙上了耻辱,让这份爱不能得见天日。
林清惜恍若浮沉,竟不知怎么地,对阮当归道:“阮玖,我们逃吧。”
阮当归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以为幻听:“你……你在说什么?”
“我带你走。”林清惜目光灼灼地望向他,他心中一个无法压抑的念头冒了出来,是溺水之人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89章 江山明月随手抛
阮当归流下眼泪来:“林佩,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林清惜只说:“相信我,阮玖。”
皇宫庄严静穆,禁锢着埋葬了多少人,每夜幕降临时,这里就是巨大的墓陵,那些鲜衣怒马的年少眨眼而过,眼前人匆匆离去,江山万里虽好,但林清惜更想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