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入的古怪气息比许静仙更多,若不是一口气撑着,现在早就倒下。
叮铃,叮铃。
铃声传来,忽远忽近。
许静仙:“好像,是我的金铃?”
长明手指微动,纸鹤身体转了个方向,像是被无形之物牵引,俯冲向迷雾更深处。
铃声高低不定,却没有停过,许静仙还看见一团光亮悬浮前方,由远而近,飞向他们。
长明抬手,金珠回到他的掌心,宛若听话乖巧的稚童,散发温暖光芒。
“佛门有晨钟暮鼓,开静醒神之说,庆云禅院第二任院首定空,便以此创出佛音引路术,意在破除迷障,回归本真,这些雾海欺骗我们双目,就换双耳去感知,你那金铃加上这把禅杖,正好派上用场。”
长明有金珠在手,感觉灵力缓缓回流,这才有力气跟她多说两句。
许静仙得到一个答案的同时,又衍生出更多古怪之感。
为何此人好像样样都懂,博闻广识,修为却又如此低微?
他不仅精通佛门术法,对道魔也各有涉猎,若说懂些皮毛也就罢了,偏偏连人家庆云禅院的镇院之宝都能信手拈来,随手就用。
他到底是谁?
心头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一闪而逝,难以捕捉。
纸鹤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快到许静仙难以走神忽略的地步,她不得不弯腰,上半身贴在纸鹤身上,以免身体不小心滑落迷雾深渊。
“快让它停下!”
长明没有回答她,许静仙也听不清对方到底有没有回答,因为耳边风声呼啸,连头发都被狂风吹乱,白雾扑面而来,须臾化开,迷蒙混沌,昼夜不分。
而他们只能在这种未知里将命运交付出去。
许静仙强忍头晕目眩的剧烈不适。
在这种境况下,修为高低似乎成为可有可无的累赘,毫无用武之地,她既不能召唤纱绫飞身冲出雾海,也无法勒令纸鹤停下,所谓凌驾于凡人的修士,也不过就是能力稍高一些的凡人,而天地之间无法抗衡的力量太多太强大了,穷其一生孜孜不倦也不过如此。
许静仙是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从前她总相信人定胜天,只要她足够强大,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但这片雾海,和雾海之外的尸虫,却给了她无处着力的挫败。
就像不管怎么努力,茫茫大海上的小船也永远到不了彼岸。
许静仙正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后背一沉。
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长明?长明?!你醒醒!”
身后毫无回应。
许静仙:……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人给忽悠进来的?
便是自己从前为了修为地位不择手段,干过不少黑心事,上天也不至于弄这么个人来惩罚她吧?
真是前世不修,遇上此人。
纸鹤还在往前俯冲,金铃依旧断断续续响起,仿佛在前方引路。
许静仙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神志渐昏,也跟着晕死过去的。
……
长明睁开眼。
他这一生去过许多地方。
长河落日,海上明月,雪山霞光,密林千溪,人间的风景,黄泉里的幻象,他早已见识过许多。
但眼前的奇丽多彩,依旧令他失神片刻。
虹练横空,虹下流水。
非是画中巧匠所能描绘出来的颜色,也非是人间最险绝处所能比拟的惊艳。
水珠飞溅,落至虹上,又化为颗颗晶莹玉珠,映出瑰丽万象。
而他们正在这条硕大无比的虹练之上。
不知天是水,无处似人间。
“哟,您老可算醒了,睡得可好呀?”
长明回神,听见许静仙阴阳怪气的风凉话,竟然感觉有点亲切。
许静仙见他还笑得出来,牙更痒了,凑近他耳朵。
“我的雨霖铃不见了,就等着你醒来,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仙子节哀。”
长明知道她只是故意诓骗自己。
如果金铃真丢了,许静仙就不是现在这么平静了。
再者,他那一手引路术,也不可能出错。
这女人总是千方百计想捞点好处占点便宜,可惜遇到了他。
许静仙讹诈不成,抬手就想一掌印上去,长明却先一步咳嗽起来,扭头吐出一小口黑血,幸而她眼明手快往旁边一躲。
“你别以为每次故技重施,我就不敢动你!”
长明叹气:“咱们都同生共死过了,你怎么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要是真把我打死了,你还上哪儿找个像我这么可靠的同伴?”
将血吐出来之后,他反倒感觉胸口闷气消去不少,手肘撑地微微坐起。
虹桥上不止有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