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220)
两页残页上所记之事念毕,跪着的群众一片哗然,细碎的议论声像风浪似的层层卷递出去,越起越大声。
皇上身旁的老太监掐起兰花指,指着兰渐苏:“你空口污蔑先帝,污蔑大沣!”
兰崇琰道:“西北鬼刀宗本就是被朝廷铲除的江湖帮派,逃出去的人自然对朝廷恨之入骨,想尽法子也要给大沣泼脏水。”
兰渐苏道:“若然如此,那么,当年朝廷的人进犯极乐巅是为了什么?割走极乐巅上的腐草又是为了什么?此事朝廷否认不了。因为朝廷的人每次去极乐巅摸索前,都会用朝廷特有的香灰做记号,极乐巅上的僧人无一不知。京中亦有不少去极乐巅修习过的僧人,我相信他们当中,定有人知道这件事,能够证实这件事。”
兰崇琰辩解道:“也许去极乐巅,是部分官员私自行动,瞒着先帝干这件荒唐事。”
“是,可能是别的官员。”兰渐苏道,“会是谁呢?公仪津?公仪皇后?另外三位得力大臣?”
兰崇琰脸色,掩盖不了的青黑。他说的每一个名字,都是直戳大沣脊梁骨的刺。
兰渐苏道:“皇上竭力想掩盖此事。可以说法文史载是瞎编,可以说当年进犯极乐巅一事,是有官员瞒着先帝擅自而为。那么先帝的起居注,大沣史官亲自所记载的起居注,又是否在瞎编?你又敢不敢请出先帝在世时御用的史官,请他来说一句公正话?”
兰崇琰看起来像是怔住。
不消一瞬,他道:“记录先帝起居注的史官,已告老还乡。帝王起居注也不可随意翻阅,需过三代才能公之于众,你我,如今都没翻看这个起居注的资格。”
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任的内史官,颤步走出来,揖了一礼道:“先帝的起居注,是臣的父亲所记。”他停顿了很久,“兰大人所说一事……确有其事。先帝,派人去过极乐巅,利用过烨萤卵制造……制造疫乱,借此,展开巫狱,征伐楼桑。”内史官说这些事时,声音很虚,他心底自是畏惧的。可他依然坚持地,将这个事实,一一地讲述完毕。
不多时,另一位编撰史籍的官员亦走出来:“记录先帝起居注的张大人,是臣的同僚。当年,臣替他修订过起居注册。臣可证实,确有其事。”
突如其来的“背叛”,让兰崇琰微惊,随之眉间夹了一些怒气。
但他来不及发怒。哗然声四起,将他的怒火生生堵回去。
大沣真干过这样的事,这京城的百姓要乱了,天下的百姓要乱了。
兰渐苏的主要目的,不是在批判先帝这个行为。因该批判的,天下人会去批判。他的批判此时毫无意义。
兰渐苏只是冷静地说:“皇上,既然证据,便在大沣的史录里边。那么,还请皇上遵守诺言,重审楼桑巫蛊案。”
皇上默不作声。
沈评绿走上前,跪在地上,双手握合于胸前:“臣请皇上,重审楼桑巫蛊案。”
不怕事的百姓,高喊起重审楼桑案。后头那些一样不怕事的百姓,在前头百姓的带动下,也跟着高声呐喊。尽管他们有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态已至此,哪怕,一力去否认史官所说的话,否认起居注里有这么些东西,未来先帝起居注公开,这些谎言,仍会被全盘推翻。谁翻楼桑这个案子,谁就是大沣的罪人。
终归,是有一位帝王得当这个“罪人”。
在这些真心与跟风的嘈杂叫喊声中,兰崇琰苍白一笑,道:“渐苏,你知道么,换作别人,朕甚至不会让他有机会讲话。朕不是输给所谓的正道,朕是因为你,才甘愿这么输。”
可惜,周围人实在太吵,兰渐苏听不清楚。
他一挥袖子,在芸芸百姓的谩骂、呐喊声中,孤身一人穿过礼队,彩轿,走向龙辇。宫人抬辇远去,漫天盖地的噪响里,传来响亮、沉重的一声:“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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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桑案开封重审。从京城到各个城、郡,乃至西北境。拢共动用一百五十六名主要官员,来重审这个案子。光是主审官,便有五十七位。
城楼所望,满城繁华。大沣国的丑事,飘在城里两天不到就没了。兰崇琰在兰渐苏面前好说话,可能给了全城百姓这个皇上就是好说话的错觉。一些想在天子脚下揭竿起义的,被揪出去安几个罪名,当儆猴的鸡宰,城里百姓立马噤声,乖乖过起安居乐业的生活。
皇后册封仪式,那日被兰渐苏打断后,便没进行下去。白喇公主反悔,又死活说不想当皇后,如今正接受她母国人的教育。
城里张挂出来红灯笼、红缎子,依旧风中高挂着,一条连着一条,一段接着一段。红红艳艳,大好的姻缘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