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13)
“不错。造成这一切的,是工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施友恭。”沈评绿叹出饱足的一口气,紧起手指在案上恨然一敲,“施友恭去年私吞三江筑堤银款,导致今年三江洪水泛滥,良田尽毁,百姓家破人亡。不仅如此,施友恭还谋害了要上奏朝廷的邰江知府。而清江知府、岐江知府则受他威逼利诱,一个告老还乡,一个左迁疆地小县。施友恭仗着自己是三皇子的亲娘舅,深得皇上宠信,多年来贪赃枉法,为所欲为,这次更是苦了三江民生。这般只手遮天,目无法纪,臣实在所见不容。所以微臣打算,这次在太后寿宴上弹劾他。”
兰渐苏凝眉问:“相爷要弹劾朝中重臣,为何不在朝堂上,而要选在太后寿宴?倘若坏了太后心情,岂不是惹太后和皇上不快?”前生老职场人,这点顾虑不能没有。
沈评绿道:“施友恭党羽众多,于朝上参他一本,定有狡诈之臣替他诸多诡辩。圣上虽英明神武,只怕也会被他们的巧舌蒙蔽。而此次太后寿宴,有诸位皇亲国戚以及太后在场公证,还有二爷你作为人证,臣更有取胜之机。至于事后皇上心下看我如何……只要能扳倒施友恭这个大贪官,微臣受点冷眼又何妨?”
他陈词慨然,好似怀有霁月,袖揽清风,马上要英勇就义的样子,看得兰渐苏悄然别生滋味。
沈评绿见他沉顿,便道:“二爷若是感到为难,微臣也不会强求。”
兰渐苏思酌少顷:“铲奸除恶义不容辞,只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心里没有准备,还是得回去好好想想。”
“无妨。待到那日,全凭二爷己意。”
画舫行至岸边,兰渐苏道还有要事,着人停船,向沈评绿作了别,跳上岸离去。
沈评绿立在船头,凝望兰渐苏行远的背影,眼中湖色晴绿,默默无声。
*
太后寿诞日,文武百官、王公贵族携礼来贺,兰渐苏等人集于西晷门,随理藩院官入殿,鸿胪寺官则引官员入内。
殿内烛光亮足,金壁辉赫。御宴设于帝王宝座前,陈桌五十张,两边各二十五,皇亲贵戚坐前面,后按官位品阶依次往下坐去。
殿外丹陛上张黄绸幔子,帝王仪仗后张青幔。设席座百张,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官员于丹陛上就座。
夙隐忧跟在兰渐苏身后,见兰渐苏入座,黏附他般,立即坐他旁座。
浈献王看这二人在宴会上仍要腻腻歪歪,老怒横生,拎起兰渐苏的衣领,半推半踢,硬是将他往前挪了个座位,自己则坐在两人中间,如同一座隔断两人的山。
夙隐忧哀怨地看了他的父王一眼,眼神不住在兰渐苏身上流连。
兰渐苏懵懵地适应了新座位,问浈献王:“父王,这位置按品级来坐,我坐你前面是不是有点不妥?”
浈献王自有一番道理:“论血脉品级,你坐这里还是妥的。”
兰渐苏右侧还有一个空座,座位主人品级应高于他。
不消多时,一名男子身后跟随两个太监入殿。男子一袭大红纻丝袍,两肩、前胸后背皆有团龙纹,头戴软乌纱帽,腰着嵌玉革带,脚踩红缎皁靴。薄唇微抿,冷目平视前方。相貌二十左右,姿貌卓绝,贵气盎然,只是面庞些许不褪苍白,似极大病初愈。
他一入内,官员皆起礼,拜候:“参见太子。”
太子来到兰渐苏旁座定立,转过步子,微起了起袖,从容入座。
而后二人转头互视,蓦然,脸色具一怔一白。
兰渐苏脸上写着:是劫难逃。
太子脸上写着:冤家路窄。
二人自打出生便累仇,新仇旧恨凑一凑能填平山河大川,于是这一相望,犹如山河大川涛涛奔腾,看谁都不是很顺眼。
兰渐苏把头扭回来,自顾饮茶,不愿视他。
太子啜了一口葡萄花茶,突然面色青白,扼喉咳嗽:“咳咳……咳咳……怎么突然,突然似有人扼住本宫的喉咙?”他一额汗珠,芊白的手指指向兰渐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施法……?”
众官员惊慌。
太子病发!
太子碰见前二皇子便病发!
前二皇子又施法害太子!
前二皇子好生恶毒!
太监蜂拥上来,扶着太子的肩背:“太子?太子殿下你怎么了!御医!快请御医!”
兰渐苏不慌不忙将一杯茶水饮尽,抬起一脚,狠劲朝太子踹过去。太子“啊”一声,歪倒在地,葡萄果肉自喉中呛出。
太监们突然安静。
复又咳嗽两声,太子坐正身子,理了理衣裳:“突然好了,也是稀奇。”
片刻后,皇上与太后入殿,升座,群臣起身。殿内作韶乐,掌仪司官下分酒爵壶具,官员跪谢,起身。下赐御茶,官员们再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