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绵继续说:“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家。”
“或许吧。”阮希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想法。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砸得车顶直响。
阮希透过玻璃,看外面逐渐汇聚成洼的积水,一只穿着军靴的脚踩上地面,水如烟花绽开在周围,然后另一只脚也踏上来。
顺着脚踝,视线往上,他看见对方笔挺的腰背,有力的臂膀,以及足够宽阔到扛起整支军队的双肩。
陆征河是侧对着自己的。
他帽檐压得很低,唇紧紧地抿着,看样子在悉心倾听部下的汇报。从下属们恭敬的态度来看,毋庸置疑,陆征河是个合格的领导者。
书上说,有缘分的人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不管分离时各自去向了何方。
这可能就是眼前他们的状况。
四年过去,他们似乎都变成了更好的样子,自己没必要再困在回忆里出不来。
既然有新的身份和故事了,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如果换做四年前遇到同样的情况,阮希一定会从在大雨还未来临之前奔跑,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火城岩石地上。跑到等星星都落下的时候,他会站到越野车车窗边,等陆征河醒来,再直接询问他为什么要隐瞒。
可能会哭,会想动拳头,一巴掌打得陆征河怀疑认识,也会把这四年来受的所有委屈和不愉快全部讲给对方听。陆征河可能不会回答,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笨拙地抱着他哄,像高中晚自习下课后天台上的十七岁那样,头顶有星月,怀里有爱人。
但是现在的阮希不同了。
他变得更害怕失去。
现在,死亡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不是对方。
但阮希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陆征河不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夫?
除了不喜欢、怕牵扯,阮希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而且,一路上陆征河提过好几次要带他解除婚约,阮希现在摸不清陆征河到底还想不想和自己结婚。
但是陆征河对自己又那样好,是alpha对omega的本能反应吗?
暂时随他去吧。
阮希也想不明白了,现在的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去那边车上了,”宋书绵接到顾子荣的召唤,踮起脚,朝那边皮卡车挥手,“马上就来!”
阮希点头:“快去。”
“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宋书绵十分真诚地,“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因为我是ablaze城人?”阮希抬起眼。
“不仅仅是……”临走之前,宋书绵听他这么问,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继而弯成一道桥,“还因为你是阮希。”
这就足够了。
阮希拉开车门,任自己站在风里。他撑开伞,看宋书绵小跑着朝另一辆车上去。
·
他们在朝阳完全爬升上天空后逗留片刻,开始启程去到仍燃烧着山火的边境线。
开了好一会儿,阮希才明白过来昨天夜里自己走了多少步。
在路途中,阮希注意到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它们甚至不像大雨作弄的遗留物,没有水洼,没有斑点状的痕迹,倒是像远处流过来一条河,让这些水流哗哗地飞下火城的岩石,有的蒸发,有的继续流淌向远方。
哪里来的水?难道这边有河流?
车辆行驶到边境线。
相对于昨日,火势正在减弱。
阮希想起昨天在这里遇到的卫弘,月亮和火把他堆出幻象。
被烧成焦土的植被都是黑色,小小的,蜷缩在土里。没有被烧的树叶大多枯败,被风一吹,整片树林发出脆脆的声响。
“我看看望远镜。”阮希摊开手,陆征河把望远镜交到了他的手里。
架上望远镜,阮希看见了边境线外的景象。
边境线的山火燃烧至境外,大片大片的冰川正在消融,承载冰川的河流也承载了碎冰,而那些冰水正在与火城的山火做着抗衡,无数破碎的白色轻轻摇动。
火城的土地似乎是被反噬了,山火烧不过去,只能在原地将可以消耗的可燃物消耗殆尽。
有一些土地已经脱离火城的版图,悄悄地往冰河上流去。
“我看到有的泥土层下面是冰……”没有见过这一违反自然规律的奇怪现象,阮希不免惊叹,“难道火城边境线的植被是长在浮冰上的?”
听罢,陆征河点头,“嗯,整个边境线其实就是浮冰。”
“那我们现在……”阮希说着,感觉耳旁传来一些巨大的、撕裂的声音,仿佛有一枚巨型的水煮鸡蛋被剥开了硬壳,“现在是在浮冰上?”
“对。现在我们脱离了。”陆征河平静诉说着,“现在只需要祈祷我们不会掉下去。”
什么?
立刻放下望远镜,阮希手忙脚乱地放开另一只手掌握的方向盘,将座位往后调一点,按开窗户,低头去看汽车轮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