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不是厉深,不是文恺。更不是他凭借呼吸声就能辨认的陆征河。
这一路上没有遇到过熟人。
阮希惊慌失措地回头,屏住呼吸,眼神再次尝试着在不明亮的封闭空间内游移。接着,他看见令他眼熟的面孔——
白净的、秀气的,原本红润而有光泽的嘴唇有了裂纹,眼神也不复明亮。
“宋书绵?”
他认出来了,这是从小一直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喊“阮希哥哥”的小孩儿。
只这一刹那间,阮希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他想起那天冬雨后的天台,那些撑伞看热闹的人群,想起铺满猩红地毯的阮家会客厅,以及那件铺满繁星的高级定制斗篷。
“是我!”从泥灰里跌跌撞撞地爬出一个人。
然后,阮希拼命支撑着全身力气,猛地从废墟里站起了身。石块掉落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杂音。
他以近乎最快的速度掏出脖颈上悬挂的“地狱守卫犬”,抽出刀锋,手臂与武器在废墟上投下一簇簇厚重的影子。
他看见宋书绵背后有人也从废墟里爬出,正要举起枪。
阮希扑倒了那个人,将战术刀一刀切入他的手臂。
那人捂着手臂嚎叫起来,眼神凶狠无比,地面似乎又开始震动。他们扭打在一处,阮希从喉咙内不断发出粗喘,灰尘高高扬起,刀刃划开宁静。两个人你死我活,一同翻滚在地上。
野兽般的拼杀最终以一声闷哼结束,战术刀插进陌生的喉管。
血又喷溅出来,阮希嫌恶地皱眉。
完事!
可是宋书绵似乎是没见过这样的阮希,被吓呆了。
“别害怕,”阮希耸耸肩,无奈地解释道:“他刚刚举起了枪,对准你,或者对准我。”
宋书绵回过神来,惊叫:“你活着就好……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阮希接住一把他的飞扑。
可是阮希腿疼,一下没坐稳,没忍住惊叫了一声。
宋书绵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眼已经湿润,“你怎么了?”
“我没事,大概是刚才腿被压得麻木了。”
阮希捋开他的耳发,看他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皱眉道,“这是你一路上受的伤?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我挺好的,至少活了下来,”宋书绵更咽万分,急于诉说,“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死了,所有人都说你死了!还有人说你很早就知道灾难即将来临,所以你和雪山之巅的家族联姻,还有人说是因为你逃婚,你偷偷跑了,说你肯定和情夫一起,亵渎了神,众神震怒,才有了这场灾难……”
“……”
阮希冷静下来,“还有呢?”
“但是我不信这些,”宋书绵咬住下嘴唇,面庞还有碎石划破的痕迹,“我宁愿你死了。”
摸摸他的后脑勺,阮希宽慰道:“我没死,也没有提前知道。”
说完,他不想再讨论自己了,便问宋书绵,“那你呢?你一个人逃来earthquake城的?”
“说来话长!那天单身派对,在你发言完毕之后,我就找不到你了。于是我也没有在阮氏庄园继续待下去,”宋书绵将那一夜的经历一一道来,“我进了城里,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静一静。结果突然,海水急涨……”
“我知道。”
阮希垂下眼睫,双眼蒙上雾,“我也看到了。”
他看到入城的桥梁垮塌,山崩地裂,海水堆砌成山峦,再如暴雪般崩塌。
阮氏庄园最先遭殃,它被吞噬、撕碎。
故事的最后,盛放的睡莲葬身于生养它的水域里。
“我顾不得别的,开车冲上了公路。到了beast城之后,我被一群兽人围住,他们手里拿着我的画像。”
诉说停顿几秒,宋书绵的语气惊慌起来,“兽人将我带到一处木屋,里面有一些人……听口音,他们来自北方。他们问我是不是omega,我否认了。然后,他们闻我的气味。”
“他们有对你做什么吗?”阮希紧张了。
“他们割掉了我的腺体,”宋书绵脸色苍白,“说是要拿去北方卖钱。”
“……”
“……”
两个人双双陷入沉默。
阮希无言,抬起手,捋开宋书绵已经被迫留长的头发。
后颈处是一个丑陋、狰狞的疤痕,原本属于omega的柔软不复存在。它似乎无法愈合,宛如一条红黑相间的赤练蛇。
他想起宋书绵的温和与善良,群星在缓缓下坠。
“没事,我劫后余生,已经满足了,”宋书绵知道阮希心里不好受,安慰道,“反正我的alpha也死了。我要腺体没什么用。”
死了?
阮希睁大眼,“你喜欢的那个人,死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