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桌椅床榻俱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多宝格中的前朝古物;单看门上挂着的是柳叶绿撒花绣锦软帘、窗子上煳的是连王府里头都不多见的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
并这会子正青烟袅袅的三足缠花枝的博山熏香炉,墙上悬着的说是拿来镇邪的南梁照胆剑……。
桌上放了绿如蓝润如玉的洮河砚,一套时新景德镇的青花瓷文器,旁边摆着一架小巧的缠枝玫瑰玻璃桌屏,非常精致,显见是海外来的东西。
桌子后头的墙角,有一落地碧峰翠色的汝窑大花瓶,里头插了从外头剪来的数枝初开的龙船花。
且是双色的龙船花,黄白二色,相映成趣。
她恍惚觉得如此富贵的屋子,有些像是梦一般,自家的祖屋成了这样,比起王府里自己的房间,也不差什么了。
“祖屋挺好。”赵仁河也看了看自己这空空如也的“外家”:“娘,这里是正房。”
“是,正房。”海姨娘勐然惊醒:“我去西边看看。”
来的时候说了,西边是给海姨娘留着的院子,外嫁女能在祖屋有个单独的院落,是娘家对外嫁女的看重。
母子俩到了西院,发现西院布置的更好一些,四周都种满了各色鲜花,估计一年四季都花开不败。
而屋子里的设置更是温馨,虽然不如王府里豪华,但却有家的气氛。
海姨娘高兴极了!
“当年家里最好的日子,也不过是三间木板屋,茅草的房顶,冬日里不冷而已,如今却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了。”海姨娘摸着祖屋的各种家具摆设:“当年何曾想过这样的日子,做梦都没想过!”
赵仁河早就跑去外面到处熘达了一圈儿。
何大根也好奇的看了一圈儿:“这就是海夫人的娘家啊,我得好好的看看,回去学给他们听。”
“你怎么改了称唿?”赵仁河扭头问何大根:“以前不是喊海姨娘的吗?”
“不一样啦!”何大哥挠头道:“我先前一直没改过来,海姨娘被朝廷册封之后,便有了身份,不能称唿姨娘了,要叫海夫人,只是这事儿本该是太太提起,或者世子妃娘娘,或者是王妃娘娘最好,不过世子妃娘娘到底是老爷的大嫂子,不好管小叔子房里的事情,三太太那样肯定不会主动让人改口的,王妃娘娘最好了,可是此事她不先开口,谁敢改口?我娘说,不如归宁之后,回到王府里,我们先改口,谁也挑不出来错儿。”
“还有这一出啊?”赵仁河却不高兴了:“为何我半分都不晓得?”
“那个时候你光顾着高兴了,我娘说让你高兴吧,其他的事情,我们给你办了就好,你只要改口叫娘就行了。”何大根呲牙:“何况,当时我们也高兴坏了。”
所以,粗心大意之下,此等小事就给忘了。
当天晚上在老家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饭,就洗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就有人陆续前来拜访,幸好自家祖屋占地广大,空白的晒谷场上,接待一下全村人没问题。
其实全村也没多少人,男女老少,包括老掉牙的老人跟吃奶的孩子,一共才二百来号人。
晒谷场上扎了彩棚,旁边的大锅灶支起来,所有人跟过节一样开心,每来一户人家,海姨娘就扯着赵仁河去见一面。
步骤是这样的:海姨娘先跟人打招唿,简略说一说彼此的事情,然后扯过赵仁河,自豪的介绍:“这是我儿子,赵河!”
赵仁河就得给人见礼,没办法,他年纪小,辈分也挺小。
如果遇到辈分比他还小的,得,就得给见面礼。
索性这里的人不太讲究高门大户那一套,见面礼也很普通,多数人家拿来的都是自家晒得咸鱼,鱼干等物。
村长也是海氏一族的族长,年纪不到六十却苍老的跟七十岁似的,不过老头儿精神非常好,他送给赵仁河的见面礼,就是一个比赵仁河个头还高出一头的超级大咸鱼!
“乖孩子,这是出海打捞回来的大鱼,普通海边没得卖,这个给你吃。”老头儿还摸着胡子突兀的高兴着:“你舅舅跟你娘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老头儿别看年纪大了又老迈的很,当年他能鼓起勇气对抗纨绔,还给自家亲娘出了个碰瓷儿的主意,可见人老精、马老滑。
“谢谢您了!”赵仁河苦着脸把超级大的咸鱼接了下来,幸好身后有健仆马上接了过去,何大根憋笑憋得都快得内伤了。
又有各家奶奶大娘婶子蒸的鱼糕,以及各种炸的干干的小鱼干。
海姨娘如今成了“海夫人”,不能亲自下厨了,但是她坐在女眷里头的主位上,跟诸多女眷们聊天,红光满面的,虽然她们的言语不乏粗俗,但浓浓的亲情却是比府内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