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超凶(1120)
他要怎么办呢
他对她说的那些锥心刺骨的话,又该找谁去忏悔?
庭前雪犹在,不染已涩白。
曾以为会恨一辈子的人,已经不在这了。
这些年的怨,恼,痛,伤,都化成了厚厚的痂,他怨恨,他在乎,无时无刻地念着,把她揉在了骨血里,千年万载,早就生了根。
多少夜里的噩梦缠身,恸哭不已,大梦将醒,却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
她不在了。
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碍他的眼了。
他怎么办呢?
这么活着的他,要怎么面对这道被狠狠揭开,只剩下一片空洞模糊的旧怨?
他上哪儿,找他的师尊。
他的神明。
像是从久远的梦魇中惊醒,又跌入一片冰冷的湖沼。
空荡荡的云渺宫,还回荡着少年意气风发的轻笑。
有镜鸾,有长潋,有东华上神和庚辛上神,陵光静坐在案边,眉宇清冷干净,如山尖一抹素雪,恬淡从容。
只有他,只有他隔着层层水雾。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那。
却说不出为何。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天地间茕茕孑立唯他一人。
谁都不要他了。
他陷在阿谀奉承的泥淖里,看不到一个真心的笑,也想不起任何一张脸。
于是猝然奔出,想要找到那个说带他回家的人,再来牵他的手。
可是低下头,掌心空空荡荡。
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他的怨,他的恨,都成了荒唐的笑话,飘散在寂静里,连灰都称不上。
猝不及防的痛,也如惊醒,快要炸裂的胸腔,无数悲哀在搅动。
五千年前的,如今的,都混在了一起。
他分不清了。
窗外的月不知何时升了起来,他原来已坐了许久。
比沉霜更冷的月华透过窗纱,落在宫殿一角,撒了一地惨淡的白,像是湍急岁月里,谁留下的憾,终无人拾起。
哽在喉间的酸涩终于崩裂,他抱着怀里的人,强抑太久,已经发不出哭声。
只剩眼泪从眦目欲裂的眼眶里滚滚而落,笑声与怒骂声犹如昨日,天地浩渺。
那句“喜爱”就像山风吹散千万年的浓云,月光洒在故人冷窗上,浸透了伤痕累累的胸膛,满腔赤诚都化成了水。
才发现,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而挫骨扬灰的,从来只有一人罢了。
呆坐到半夜,他终还是将怀中人轻轻放回了冰棺里。
沉霜化成的棺椁很好,就算没了魂魄,也能保尸身在下葬前不腐。
还记得她死在不周山的时候,颍川就同他说过,四灵降世时,便晓得自己终将为苍生而死。
旁人有没有后悔他不知,但陵光从来没有。
她自己选的路,自己愿做的事,披荆斩棘也会去做。
细想来,她就从来不是个听得进劝的人。
一意孤行,固执得像块木头。
如司幽所言,即便遭了重创,无尽和玄武仍活着,这一仗虽保住了昆仑,但仙门这边也损伤惨重。
东海援兵折损过半,司幽和镜鸾也负了伤,没能救回陆君陈,甚至连敖洵都被玄武劫走了。
他们没得到长生之血,必会卷土重来。
到了那时,有谁能抵御?
她拿命救下的人,还有谁能护
他步步后退,攥着那枚瑶碧石浑浑噩噩地离开云渺宫,天高月远,山路崎岖,不知去往何处,只跌跌撞撞地往前。
昆仑山每一寸土地都有她行过的身影,不容亵渎的神祗,也曾屈尊俯身,背起爬不动长阶的他,一步步地走上主峰。
他一直都忘了,那个被他认为是世上最无情无义的上神,也曾是教他识字练剑,观星卜凶吉的人。
她也曾笑过的
云渺宫前,是他亲手折断了璞玉剑。
魔界大门前,是他打翻了她的生辰礼。
他骂她惺惺作态,还打了她三鞭。
而她呢?
她那时又做了什么?
淡黄的桂花糕滚了一地,把抛在脑后好多年的记忆一并扯了出来。
她躬下身去,把每一块点心上的尘土轻轻拍去,温柔得不像她。
她那么安静,没有对他发火,也没有斥责他的不敬。
只是在他背过身去之后,收拾好所有的残渣,将它们都好好地收回精致的食盒里,离开了。
那盒桂花糕后来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想着她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多半也就是让下头的人去买了些点心送来,他是喜欢桂花糕,但那时却只觉得恶心,更像是在羞辱他。
可他后悔了。
他应当尝尝她送来的桂花糕,哪怕只是一口,如今想起的时候还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低头瞥见手腕上漆黑的无愧,逃也似的将其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