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白砚的样子,刚才风遥的话不可能对他没有影响,从他眯起的眼角就能看出来,虽然大家都在欣赏他优雅的姿态,没有人在意,可是我偏偏很清楚的知道,白砚心里一定很不愉快,他不喜欢绷着脸,抿起嘴角,他生气的时候也喜欢淡淡地笑,这些我都清楚地知道。
他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会笑的神采飞扬,连说话的时候都笑嘻嘻的。我跟他说说话,就会把他美的不得了。后来,他逐渐地长大了,在人前收敛起来,变得沉稳了,不过那只是在别人面前。我还记得他那双黑到底的眼睛,在阳光下是多么的漂亮,只是过于暗淡,因为他看不见,我希望有一天他能看见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拿着药箱去找那个有眼疾的孩子,在草地上发现他盘着腿坐在那里,四周围了不少小姑娘看他,我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病人,因为他的眼睛过于好看,轻轻一转,一点都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于是我来来回回地路过他很多次,拼命地绕在他身边找那个有眼疾的病人,直到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棍子点击着地面往前走,我才不可置信地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千方百计治好他的眼睛,让他看看他没见过的世间。
因为我好想看他流露出笑容的样子,笑得神采飞扬,无拘无束。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又多自私,我想圈禁那个笑容,想让他只在我眼前绽放,在别人面前,我只想要他客气的,优雅的,有礼节地笑。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他就真的完全地属于我了,在他面前,只有我是特别的。
往前走的他,忽然回过头来,纯净的脸上蔓延着笑容,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拍拍药箱,我说:“看过蓝天吗?看过朝阳吗?”
他听我说话,轻轻地笑起来,不像我见过的那些有眼疾的病人总有一种自卑,痛苦,遗憾的表情,他满足于在自己的圈子里生活,他心平气和地说:“没见过,”
哦,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我生下来身体就不如同胞妹妹,也没有很好的根基去练武,于是不是很受家族里的人关注,大半时间都寄在师父身边治病,师父带着小小的我,在一个地方住了很长时间,那时候他就被送来治眼疾,他比我小两岁,小小的,我总是喜欢欺负他。打碎了师父药箱里的药,我就把他拉到凳子上,把药箱推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去摸索药箱里的东西。
他静静地摸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脚下是我弄碎了的药瓶。我退开几步,看着他满足地点点头,挺像是他看不见不小心打碎了药瓶。
我跟其他孩子学师父喝水的样子,不小心把水洒在师父的床上,就连忙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拖过来,“这边来坐,”让他坐上湿湿的一片。
后来我跟师父又去了很多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我竟然都快把他忘记了,他长高了,也长漂亮了。
我凑过去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不眨,我不由地更接近了去看他,心里想着,反正他也看不见我在干什么。
喜欢看一个人,因为他看不见我在做什么,所以变得放肆起来,盯着他看,来来回回看好几遍,甚至恶作剧似的屏住呼吸来到他眼前,我的睫毛几乎能碰触到他的睫毛这个距离,停住,然后咧开嘴笑,他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跟他这么接近,他旁若无人,心里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所以我好像离他的心很近很近。
师父匆匆忙忙走过来,边走边笑,“白砚,现在能看见一些了吧?”
我反射性地跳离他几步。
他准确地找到我的方向,看了我一眼。我刚想说,他也太会蒙了,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出我在哪里。
谁知道他露出一排小白牙,笑着跟师父说:“您再往前走走,我就能看见了。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
师父离他四五步距离。
白砚点头,“可以看见模糊的影子。”
师父伸出手,“能看见我在干什么吗?”
白砚侧过脸,冲我眨眨眼睛,“能看见您在伸手。”
我的心咯噔一下,那么我刚才那样看他,他全都看见了,我忘记了,他只是有眼疾,但并不是一个瞎子。
他再一次转脸看我,阳光地眯着眼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是回过神就看见男人微笑的脸,大家还在鼓掌,我的脑子乱七八糟地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却感觉是过了整整一天。
我看着递银票过来的白砚,抬手捉住银票一角的我,盯着他黑不见底的眼睛,然后傻兮兮冲口就说出,“你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