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迈开了步子,朝着身后的方向追出去,往南边。黑狼保护他们,他们也保护狼群,却因为和狼群的过分亲密,导致了人类的追杀。
这是为什么?宋捡不懂,但是他想搞明白。他朝着南边的方向直追,不去管能否追得上,不,应该是,完全追得上。
因为自己是哨兵,哪怕只有B级,也可以给小狼哥和狼群讨个公道。
而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道。公道不在这里,更不在移动基地里,但也绝对不在最上层的人手里。这个世界,从来对他们就不够好,包括自己的父母。
宋捡往前奔跑,狗一样追着气味,朝前疯跑。空旷的沙漠给了他一条路,风给了他抚摸,狼给了他一个世界。
现在那匹黑狼要瞎了,所以哥哭了。
宋捡跑过了一片沙丘,狂化后的速度比狼群还要快,快成了沙漠里的风。黑色的布条飘在他的脑后,已经再也没有人能拦住他。
哥的眼泪,那么烫,怎么舍得往狼的身上滴。宋捡的身上也烫了,仿佛又回到那年,自己快要渴死,哥用狼血喂自己,滋润自己的口腔,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掉。
掉在身体上哪一点,都是一块疤。
可那些流民,会因为一块崖蜜用刀把哥割伤,会因为哥杀了樊宇而排斥他们,明明是樊宇想要杀自己,是樊宇想要杀了自己!宋捡捂住耳朵,停下来,发出了一声早就该叫出来的喊声。
喊声在沙面上来回飘荡。
是樊宇想要杀了自己,是流民想要杀了哥,是他们想要杀了哥……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以前比自己和小狼哥大,就能原谅吗?就因为现在那些小孩儿比自己和小狼哥小,就能原谅吗?宋捡喘着气,再一次迈开步子,从人变成了动物,变成了武器,追上了那些流民的气味。
这个世界,对小狼哥从来就没有公平,那自己就变成公平。
月光下,只剩下一个狂化的哨兵。
营地边缘,狼群已经乱了,母狼们已经冲破了篝火防线,朝着流民的帐篷狂奔。而它们的首领,正咬住一个人类的手臂不放。
周允倒在地上,全身沾满沙子,滚满了带血的狼毛。这匹头狼很聪明,甚至比它的父辈聪明,体型也更大,更不好对付。相比从前那匹头狼,它也更狡猾,奸诈,在对待试图挑战地位的活物时也更凶狠。
它和人类接触少,更有野性,知道如何偷袭,如何杀了对手。可周允喜欢它的野性,它越凶猛,就越是一匹合格的头狼。
黑色的皮毛在月光下发亮,证明这匹头狼正值巅峰时期,可是它的颈部,正被一个人类紧勒不放。
而这条胳膊,已经被它咬出了血。血从牙尖往外滚,滚到了它的颈毛上。
营地里发出了尖叫声,狼群开始乱窜,挨家挨户地搜索。它们还在找元凶,不惜吓坏营地里的人。
张牧满手血从帐篷里冲出来,他要再赌一次,赌这些狼不会伤及无辜。当它们发现那些人的气味不在这里,就会离开。
挨家挨户的牲畜开始狂叫。
时间不多了,周允撑起上身,将头狼整个儿抱了起来,从肩后甩出去。那一年他挑战头狼,两败俱伤,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懂和野兽博弈不能硬碰硬。
现在,他和狼一起摔打,一起打滚,不管头狼的后腿如何踢踹,他的胳膊都不放开。
血不仅从他的胳膊流出来,还从他的小腹流出来,狼的爪尖锋利,轻而易举在他的身体上留下划痕。那些细小的血流,爬过了周允小腹的青筋,朝着身体下方流去。
可周允还是没有松手,小臂再一次收紧,收紧,这匹头狼未必有黑狼的人性,当它发觉被骗,找不到元凶,极有可能伤害无辜的人。
黑狼在他怀里疯狂挣扎,鼻子呼呼喘气,鼻孔流出了血。
但即便这样,它也没有松开牙齿,仿佛就算死,也要带着对手一起离开。它扯动伤口,但是力气一点一点流逝,直到它的牙齿再也咬不动了。
动物对死亡的恐惧,直到最后一刻才体现。但是动物更能接受这种恐惧,因为死亡是每一天都要面临的事。
周允的手臂,就在这时候松开了。他松开了狼的脖颈,等于松开了野兽的气管,再勒半分钟,这匹头狼就要死在自己的手里。
头狼倒在地上喘息,眼神仍旧专注,紧盯着周允不放。最后它向后倒退几步,头稍稍低了低,狼只会对强者俯首称臣,它承认了这个人类的力量。
但只是暂时承认,一旦有机会,它还会挑战。
周允这时从它面前站起来,背着一身的血,身后的篝火更像是战火。曾经没有办到的事,现在办到了,他成了这群狼群的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