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米浸没在黑暗里，却渐渐有了意识。

假死之中，意识的活动降到最低。失去了纷乱思绪的干扰，阿达米看到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淡忘的回忆。

那是的他还不到桌子高，正踩着板凳看着桌上的密封培养皿。

培养皿里充斥着绿色的溶液。一个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模样的小胚胎正在里面打着圈游动。

他在“至高”的基地长大，研究员又没有特意避开他。他对培养人造人那一套实验流程十分熟悉，从小不知道看到过多少个培养皿。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培养皿里的胚胎让他格外感兴趣。看到它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种特殊的亲近感。

他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研究员视他为珍宝，自然知无不言：“这是用你的细胞制造的变异人，等他长大以后，会跟你非常相似。就像亲兄弟一样。”

阿达米不太相信：“会跟我一模一样吗？”

“我们希望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们已经加入了足够的营养和特别调配的控制胚胎发育的激素，他却始终没有按照我们想要的模样生长。就像是在抗拒哪一部分基因一样。真奇怪，明明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细胞而已，难道他现在就有意识吗？”

阿达米凑近了些，将那个丑丑的肉瘤看得更清楚了。他笃定道：“它不会是我。”

“我们打算再坚持一段时间，如果他不继续发育，我们会试着改变基因组成。但整个工程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了。等到他成长到可以出生的时候，你或许已经变成大人了。”

“那也太久了吧。”阿达米喃喃道，“真想要快点看到。”

“看到什么？”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

阿达米回头，惊喜道：“大牧首！”

研究员行礼：“我们在说备用品出生的事情。”

大牧首抱起阿达米，道：“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就算胚胎可以发育起来，也不会是A的对手。”

阿达米十分得意：“我就是最强的。”

“那么现在就去训练。不怕疼吧？”

“我才不怕。我要成为最强的战斗机器，我什么都不害怕！”

阿达米下巴靠在大牧首肩膀上，看着研究室的门在他们离开之后缓缓闭合。一道竖直的光条从大门的边缘挤了进去，落在培养皿的透明外柱上。门缝越来越窄，光柱越来越细，直到消失不见。

尽管只是隔着一扇门，在阿达米眼里，却像是把什么东西，关进了永恒的黑暗里。

黑星，邹光年巢穴之外。

科诺让飞行器降落，然后打开飞行器的门。

忽然，她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就像是有人从心脏上剥下一层皮那么疼痛。

机甲兵们不敢抢她的风头，都走在她身后。他们只注意到她停了一下，没有看到她脸色发青。

德里扒着窗户指着外面道：“你不会走错了吧？外面站着的人明明是索敏，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你的地盘？”

科诺硬挨过了那一阵痛苦，朝下方走去：“没错。”

索敏跟她点头致意：“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忘了自己的领地在哪里吗？”

科诺道：“危险已经很近了，不早点做准备，只关心领地有什么意义？”

索敏无所谓道：“以往大多数事情都是阿达米在布局。现在你做了第一，即便是担心你，他也肯定会包揽责任的。他这个人我最了解了，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实际上最重感情了。放心依赖你哥哥就好。”

科诺：“……我并不想做一个废物。”

索敏：“你这简直就是青春期小孩的发言，只有那个年纪的孩子才需要通过搞事来证明自己。你都打败了蛛，还想怎么样？省省力气吧，等以后不得不出力了，才觉得有人可以依靠是件好事。”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必须去见邹光年。”

索敏噎住，话痨技能失效，挥挥手让科诺进去了。

回忆着阿达米带她走下来的流程，科诺平平安安通过了游荡者聚集的中层，到达了最下方。

明明才换代不久，邹光年却显得比以前虚弱了不少。

她看到科诺，点头道：“阿达米把你托付给我，告诉我，如果你来了，就把他留下的东西给你。你果然来了。”

科诺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托付？他为什么会说这个词？”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或者，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他无从抗拒的命运。”

科诺皱眉：“我今天离开之前，他还好好的在家里。”

邹光年仰起脖子，仿佛在聆听土壤上方的什么声音。而她能够听到的范围，远比大地更加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