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没想到罗望竟如此热情,想必平日里也十分寂寞,又依那饱经风霜的脸庞,看得出他年轻时一定相当英俊,如今两鬓染白,依旧保留着当兵时的神采飞扬。
姜恒本想试一试他,再利用他一番,用耿曙的话来说就是“算计”。但看他这般热情,反而又有点愧疚起来。
“你是哪里人?”罗望朝姜恒问。
“郑人。”姜恒答道。
耿曙见罗望拉着姜恒的手不放,脸色已经有点不大好看了,商人又说罗望未曾娶妻生子,这么一个中年人,拉着长相漂亮的姜恒,看他的脸,又笑个不停,当即让他心生怒火。
姜恒不动声色抽回手来,说:“请,请。”
众人依次入座,姜恒坐在罗望左首侧,耿曙坐在姜恒下一位上。罗望先是接过礼单,仔仔细细地看过,说道:“歌姬都让她们回去罢,不必这个。”
商人说:“这可难办了,都走了这么老远。”
“也是。”罗望不便拂了对方的好意,道,“那么就让她们留下来,届时我再看看,有愿意跟了我手下儿郎的,便配人,如何?”
“自当听将军吩咐。”商人笑道。
姜恒算是领教了,心道你们郑人怎么这么喜欢送人姬妾?把人当牲口般送来送去,行事与汁琮比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必试探一番,若没有下文,太子灵便要将男的送过来了。
罗望看过礼单,收好,朝姜恒说:“既然来了,就在西川多玩几天。较之你们济州怎么样?”
姜恒笑道:“比济州繁华倒是不少,民风也甚开放。”说着朝那商队首领道:“回国后,你且替我打发,我这就想住过来,不回去了。”
商队首领笑道:“是,姜公子。”
姜恒一说话,众人便停杯放箸,罗望见状便知姜恒在郑国定身居高位,来头非同小可。
“你还想去哪儿玩?”耿曙朝姜恒问道。
“唔,”姜恒见耿曙说话了,而且是进罗望家里后的第一句话,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笑道,“咱们空了上钟山走走罢?”
罗望说:“钟山要下雪的时候景色才好,这些日子里,你们若不嫌弃,就住府上如何?”
姜恒:“??”
这热情也太过头了罢?姜恒见罗望表情殷切,又不像是客套话,便笑道:“我哥在城中找了住处……”
“不碍事,不碍事!”罗望朝姜恒说,“搬过来,搬过来!正好夜里无事,陪我闲话。”
姜恒开始觉得有点危险了,商队首领闻言亦表情尴尬,却不好替姜恒下决定。
耿曙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正要开口时,姜恒却在台下轻轻踢了耿曙一脚,意思是不要翻脸。
“还有些事要交代,”姜恒婉拒了罗望的提议,说道,“待得诸事稍停,一定前来叨扰。”
罗望乐呵呵地笑道:“行,行,那么,我就等你们。”
姜恒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打算套套罗望的态度,却发现话到嘴边,全被这人给冲没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最后还是耿曙解了围,说:“如今西川已不似从前,玩个几天就回去罢,恒儿。”
这话顿时戳中了罗望的心病,只听他说道:“你们外头的人都这么说,但是呢,照我看来,商贸,乃立国之本。这一国策,是昔年公子胜尚在时便已制定的,我罗望虽是一介武夫,却绝对可以朝各位拍胸脯担保,无论西川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各位绝不会有事。”
姜恒闻言点头,说:“太子谧还能出来么?”
罗望做了个手势,暗示不要现在说。那商队首领便打了个哈哈,就此略过,众人开始喝酒,席间所谈,无非济州等事以及西川风土人情。
“上将军开春也会出征罢?”姜恒又不识时务地问了一句。
罗望答道:“那要看陛下带不带我。”
罗望持酒杯时,陷入了沉思中,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朝各人解释道:“哪怕我不在西川,李靳也会照拂各商会,大可不必担心。来,姜恒,聂海,两位小哥尝尝这个……”
罗望又亲自为两人挟菜,姜恒便笑着吃了。酒过三巡后,又闲聊一会儿,姜恒听席间所谈,实在无趣,这上将军的生活简直乏善可陈,既不好色,又不贪恋权势,说来说去,无非如何守护西川,令百姓安居乐业而已。可姜恒不知他既生活俭朴,为何又收下他国重礼,这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将军当兵之前是做什么的?”姜恒好奇问道。
罗望说:“三十一岁时来了代国,在这之前,于郢地一个小山村里,是个药师。”
姜恒“哦”了声,点了点头,想必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罗望酒量甚好,姜恒不敢贪杯喝多了,恐怕说了不该说的话暴露身份,耿曙下半席间接了酒去,一顿饭勉强做到宾主尽欢。罗望又问了两兄弟下榻之处,再亲密携手,将姜恒送了出来,拍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