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林恒严还想发怒，忍气听到后半句，第一反应是这小子说话还是这么没大没小，接着便意识到某个令他深受触动的事实。

他和自己这个小儿子，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和林寿宇最后一次见面时，林寿宇也就是林杉这么大的年纪。

一转眼，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帅气大男孩，已经变成了历经风霜的大叔。

尤其是在与两个小弟站在一起时，林寿宇身上那生活留下的沧桑沉淀感便愈发不容忽视。

如果让孩子他妈看到，还不知道要有多心疼，林寿宇小时候身体最差，长得又是最可爱的，再加上是幼子，所以从来都是最受她疼爱的孩子。

但是下一秒，林恒严便再次意识到，想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他的妻子早就去世了。

他的儿子不再年轻，他更是垂垂老矣。

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头子，又有什么必要和儿子置气呢？

林恒严陷入沉思，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林寿英心底酸得简直冒出泡，忍不住愤愤想到，就知道老三最是狡诈，这一手感情牌简直把老头子吃的死死的。

还以为他有多硬气，能和老头子刚到底。

最后还不是只会卖弄小聪明。

父女俩一个德行！

与林寿英想的差不多，林杉也觉得自己老爹确实够机灵，有她的风范。

看着一副不羁浪子的模样，没想到二十多年不用，这一套撸虎毛的手法还是那么娴熟。

林杉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父亲身上，只要林寿宇反应不那么迟钝，都该意识到她的注视了，父女俩来对个眼神什么的，仿佛手握剧本，故意吓吓大伯二伯。

但是她父亲就是不搭理她。

即使他上一分钟才说过，是林杉把他架回来的，但是他自始至终都只在和林恒严对话。

林杉不禁在心里皱眉。

说起来从在藏区里找到老爹到现在，她确实还没有和林寿宇正面交谈过，一些决策都是通过别人间接沟通的。

现在看来，她这个老爹，似乎有点自己的想法？

“算了，也老大不小了。”林恒严摆了摆手，一副无趣的样子，“今天是给杉杉庆祝，我就不和你计较，坐吧。”

“上次给杉杉庆祝，也不见你来个电话。”

“那时候来电话我怕没说两句话，又给您气的不行。”林寿宇耸肩。

林恒严本能想骂，结果忽然想起在他面前的是林寿宇，跟这货说话不能用常规模式。

这么一犹豫，林恒严竟然下意识憋出来一句冷哼：“……算你聪明。”

林杉差点笑出声。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爷爷这么有搞笑天赋。

之后的宴席便如同寻常往日般没什么特别，虽然林寿宇性格颇为浪荡……跳脱，总喜欢撩老爷子那么几句，然而他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同样的事情，其他人做后或许会令人感到厌恶烦躁，但是林寿宇做就只会让人觉得无奈好气好笑。

“别看了，羡慕不来。”林杉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大伯说道。

林寿英下意识看向她。

“颜值差距，先天优势比不了的。”林杉向他微微一笑，发自肺腑地说道。

林寿英表情一黑，他就知道不该理这个臭丫头。

那边已经聊到林寿宇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家看看了。

林恒严知道这种久别重逢的场合不适合问敏感的问题，但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遇到过多少需要他忍耐克制的场合。

再加上儿子和孙女有可比性么？

孙女是要宠着的，儿子这种欠揍的皮猴子，能给个好脸都不错了。

“生气？”林寿宇不禁失笑，“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说实话，我离家的第三天就后悔了。”

“为什么？”

“钱花完了。”林寿宇失笑，“那时候哪里知道节省，还一身大少爷脾气，没过几天就连我那块劳力士都当金子贱卖了。大概换了八百块钱吧。”

“八百？！”林悦脱口而出。

“那时候钱值钱，八百不少了，不过我记得那块表大姑送我的时候，说是几万吧。”林寿宇耸肩，“但是当时饿得眼睛都绿了，谁还顾得上这些。”

林悦忍下心中的吐槽：“然后呢？”

按照您这神仙理财观念，八百块钱大概没几天也就花完了吧。

“然后钱又花完了，”林寿宇说道，“没办法，我就去找大姑要了点钱，去东珠了。”

“就是不回家。”老爷子说起来仍然一肚子火。

“那时候想的是，我就算把所有亲戚借一遍，也绝对不回家，除非闯出了一番事业。”林寿宇露出笑容，略显自嘲道，“每年都是这么想的，结果始终没能达到我的目标，所以一直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