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心怀给弟弟盖房子的理想，还有和王药厮守终生的承诺，他不可因一时冲动导致多年奋斗化作飞灰，他卸下一身的戾气，带着恳求之意对瑶灵说：“相亲之事我不能答应，你请代我询问母亲大人，要如何才可以听我几句诉求？”

瑶灵沉默片刻，笑容早已自她脸上消失，她话中不带一丝情绪，缓缓地道：“大公子何必多此一问？求见夫人的规矩，你是懂得的。”

顾依低头看地面，这院子的地和其他地方都不同，是以粗糙的碎石铺成，鞋底要是薄一些，站久了都会感到刺痛。

深吸口气，顾依撩起衣摆，屈膝而跪。

☆、狠父戾母

“夫人，大公子不答应相亲。”

“父母之命，不可不答应。”

“大公子有几句诉求，想跟夫人说。”

“待他答应了再说。”

“夫人，大公子还是不答应。”

“瑶灵，他今天要是不答应，就不用起来了，你看着办，别再来烦。”

瑶灵回来时，让羊邢搬来许多青石板，堆叠在顾依跟前，高至齐额。

“大公子，不想受苦就答应了吧，省得大家费力。”瑶灵依然远远地站在门廊上。

顾依心里挣扎，这些青石板是他为数不少的梦魇之一，这一尺见方、两寸厚的石板，一块大概有二十斤，他从小给罚跪就得背着至少一块，罚最重的一次背了三块，那时他才十几岁，负重六十斤跪了一夜，罚完后很久都没法把脚伸直，好险那时已经认识王药，王药用药给他膝盖薰了一晚，再扎针，轻轻地揉，总算恢复他双脚的行动力，然而那后续也疼了月余。

站在顾依身旁的羊邢一脸的跃跃欲试，见顾依没有回话，立刻便一次扛起两块石板，扔米袋那样地砸到顾依背上，连砸两次，叠起了四块板。

“呃！”顾依给砸得弯下身，羊邢提醒他别动，他便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让青石板能稳稳地停留在背上。

“坐下加一块，手触地也加一块，掉一次还是加一块，大公子记得规矩的吧？”羊邢蹲在顾依身前，用油腻的手捏顾依脸颊。

由于石板边沿抵到后脖颈处，顾依没法抬头，他只能看着地，双手撑在膝上，忍受着膝痛和背酸。

“大公子，你今天不答应，就得继续跪，郡王夫人和夫人交好，相亲的事，延缓个几天都没事，只要哪时答应了，当天就能相亲。”瑶灵拉个马扎坐下，手中捧着碗瓜籽儿吃。

顾依不言语，他心里思索，顾夫人纯粹要逼他就范，他跪得多真诚都没法争取到任何他想要的成果，但他若不跪，也不答应相亲，羊邢肯定对他动手，那结果对他还是没有好处。

当下毫无上策，顾依心中只剩下策，他要用皮肉苦来博一把同情，不能是一般人的同情，只有皇上为他出面，他才能挣脱家主的束缚。

掌心的汗水浸湿了裤子，顾依手一滑，手指碰到地，坐在树下乘凉的羊邢立刻跳起来，欢欢喜喜地给他背上加上一块板。

膝盖的刺痛更甚，腰背的酸痛也难耐，顾依忍着，瑶灵时不时问他一声，答不答应，他便只回说想要见夫人。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日头从正午的直射渐渐移为夕阳斜照，顾依弯曲的身影给拉得老长，他手滑两次，坐下一次，背上陆续增加至八块石板，羊邢叫来两人分站他两侧守着摇摇欲坠的板。

顾依这时全身已痛得麻木，疲惫不堪，臀部不受控地垂落，稍稍碰触到鞋后跟，羊邢在树下睡着了，瑶灵咳嗽叫醒他，他就指挥人给顾依背上再加一块板。

顾依这时所负的重量近两百斤，且跪了三个时辰，不用再装可怜也是难撑得住，汗水不停地从下巴低落，膝盖仿佛深深刺入烧红的刀，背的疼痛像是骨头随时要给折断，长时间维持跪姿的腿也已快到体力极限，他寻思，现在若是倒下，应该不至于会被怀疑是装出来，他决定到此为止，双手一齐滑到地上，这动作令他所背的石板倾斜着就要坠落，那羊邢一声喝，蹲在顾依旁边偷懒的两人立刻起身把石板扶好。

“大公子，现在放弃还早，大人就要回来了，你再撑一会儿，也许大人能听你说两句。”羊邢来到顾依跟前，稳稳地扶着顾依双臂，不让顾依倒下。

顾依的汗水滴落眼里，令他难以睁眼，他的神志因身体的痛苦而渐渐模糊，他正想开口说自己要跪不住了，就听到瑶灵唤了一声‘夫人’。

顾依努力地斜眼看，看见门廊那一双悠悠缓步走来的脚。

“怎么还不放弃？”顾夫人的话像在叹息，隐约竟透着怜悯，若不晓得事件由始的经过，只听她说出这话，会以为那真是出自一个爱惜子女的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