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天帝故意放出风声，把杜仲引来的。

天帝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不发一言，仿佛心思都在棋局上，他轻轻拨动一朵红莲。

京墨纤长的手指微动，白莲吃掉一朵红莲，眼神清明如莲池之水，可映出万物。

天帝叹道：“在六界面前，本座是下棋的人，但在天尊面前，本座是一颗棋子。”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万物自有定律，是以本尊一直冷眼旁观，无为而治。但有棋子妄图跳出自己的轨迹，行大逆之事，你说，本尊该如何办？” 他轻轻开口，犹如给天帝施压了万钧之力。

天帝手指颤抖，捏在手中的红莲“噗嗤”一声掉在了池水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懊恼自己的心虚在京墨面前暴露无遗，他仍撑着最后一点脸面，道：“杜仲仗着自己是白敛天神唯一的徒孙，仗着您对他颇为关照，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天庭有难他不管，紫菀侧妃的册封大殿他跑来添乱；天庭的朝会从来不参加，却为了苏叶跑来大打出手。可本座是天帝啊，本座敬重天尊，不等于可以容忍杜仲胡作非为！”

京墨心中了然，杜仲平时不拘小节，爱胡闹了些，但在大是大非上分的很清楚，不至于犯这种幼稚的错误。天帝对杜仲有意见已久，今日骤然发难，无非是把天尊这位最忠诚的追随者拉下水。

说到底，天帝防范心太重。

“鹏举，你还不知悔改？”京墨目光注视着天帝，几个字掷地有声。

天帝抬头望着天尊，天尊一直很给他面子，人前人后唤他一声“天帝”，而这次喊了他的名字，可见是动怒了。

天帝低声道：“天尊，本座错了，本座不该为难杜仲仙君。”

“就错了这些？”京墨冷冷看着他。

天帝猛然抬头，眼中的惊恐溢于言表，他瑟瑟缩缩地想：难不成天尊要跟他翻苍耳偷袭他的旧账？

自从魔界地牢回归天庭，天帝日夜战战兢兢，惶恐不安。此时天尊当面质问他，他竟然有了些慷慨就义的凛然之气。纵然天尊至高无上，但自己是天帝，是堂堂正正的六界之主，岂是天尊说废就废的？

可是天界十年前刚遭受魔界重创，人心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何况天尊的本事他也见识过一次了，正面对抗根本打不过，不如先礼后兵，让天尊原谅了自己这遭，再图以后。

天帝咬咬牙，一副真诚悔过的样子，“噗通”一声跪在京墨面前，说：“鹏举知错。自魔界之变，我日夜反思忏悔，深知过去所为愧对天地，愧对六界，愧对众生。至于杜仲一事，是我看不惯他，他视天庭法度如无物，一点仙君的样子都没有，让我这个天帝的面子往哪里搁，让众仙怎么想？”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不在乎这些虚礼，他为了登上帝位已经付出了太多，只要能保住帝位，丢一点面子又何妨，反正瑶池里也没有第三个人。

京墨看得出，下跪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但杜仲的确有些缺乏管束。

天帝见到天尊犹疑，忙道：“恳请天尊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痛定思痛，努力为六界做点事情，对得起自己的初心。”

“你还记得自己的初心？”京墨诘问他，将往事缓缓道来：“□□光明磊落，意气用事，你善于权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父亲曾有意让□□继承帝位，没想到他溘然长逝，你与□□便争执了起来。后来□□退而建立魔界，与九重天、妖界并立，互相牵制。”

“本座一直努力做一个称职的天帝。”天帝抬头看着京墨，七分真诚、三分心虚地说道。

京墨轻声道：“你先起身吧！”

许久没有跪过，天帝起身有些踉跄。

“ 称职’不是护住自己的位子，是护着天下苍生。身为天帝，肩上的责任比手中的权力要大。六界各有差异，你应该尊重这种不同，而非想着让妖界魔界都臣服你、扩大自己的权力。”

“谨记天尊教诲。”天尊垂首道。

“魔后怎么样了？”

天帝一愣，随即道：“回天尊，用镇魂杵收回了些许魂魄。”

“嗯。”

“天尊大仁大爱，耗费了八千年救项漪华，现在又带回玉山亲自教导，鹏举斗胆一言，天尊若是没有别的意思，为何非要护着她？”

京墨轻轻弹指，一朵莲花从水中跳跃而起，轻盈地落于掌中，出水芙蓉，我见犹怜。

“护便护了。”望着手中莲花，眼波如水温柔，京墨轻轻起唇。

天帝眯着眼睛，沧桑的脸露出笑容，也露出了几缕褶子。

京墨奇道：“你刚才说的‘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