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华奇道：“我为何从来没有听京墨提过？”

“有谁愿意将伤口扯开给人看呢？师叔祖自那以后不问世事，未曾踏出玉山……”杜仲沉浸在回忆里，面露忧色，道：“师叔祖早就远离红尘，她为何会救你性命，你懂了吗？”

漪华猜测道：“因为我……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正是如此。”杜仲认可地点点头。

京墨怎么可能有个女儿呢？他为何从来没有提过？一方面杜仲说得有鼻子有眼，另一方面这事太过空穴来风，漪华差点就信了，可是她猛然想起一事，她问道：“不对！你明明说过，京墨从来没动过凡心！”

“我……我说过？”杜仲狐疑。

漪华模仿着杜仲的语气，“师祖没有娶妻，师叔祖也没有娶妻，两位大神都不愿娶妻，定是有道理的。呐，这是你跟我说的。”

杜仲使劲挠了会儿头发，正了正神色，目不转睛地告诉她：“师叔祖的确没有跟兔子精成亲，但这不妨碍他们有孩子。”

漪华找了个地方坐下，自言自语道：“我何苦与你掰扯这些，我在这里等京墨回来，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哎，我的小姑奶奶，你还真是……真是……得了，你要等就等吧！师叔祖不在，我来帮他喂喂辰砂，你走吧。”

漪华指着另外一间房间，意思是她在清风殿住过的，她要在这里等。

杜仲立马跑到漪华原先的卧室里躺下，鞋都不脱，一脚踩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无赖道：“这是我师叔祖的地儿，我在这里名正言顺，你是天尊什么人啊，要等出去等。”

她离开清风殿，发现半山腰上有一棵长得好看的雪儿流苏树，她来到大树旁，心想，京墨不会出去太久，一定很快就回来的。

流苏如穗子般轻轻飘浮，流苏树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四月雪”，因为它的花瓣在四月盛放而得名。

四月的雪，听上去不合时宜。

这般等待便是如此，漫无目的，不合时宜，心中明明有了答案，还是想听到那人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才愿意死心。

这一等，便从白天等到了疏星淡月，京墨依然没有回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杜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伸着懒腰打开门，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喂，小漪华，你傻了吗？”杜仲轻飘飘地落到漪华面前。

漪华扭头，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编瞎话的本事，自然不敢信你。”

“好，很好！”杜仲倒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和中指指着天，郑重其事道： “我，杜仲仙君，对着师祖白敛天尊的神魂发誓，我这两日对项漪华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有欺骗，就让本仙君一生无妻、断子绝孙！”

没有人会为了说谎发这么狠毒的誓言，漪华的身体抽搐一下，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杜仲瞧着她，眸子变得幽深，他轻声开口：“漪华啊，天尊是世间地位最高贵的神，却不是六界权力的至尊。救你性命，把你带到玉山，教你法术六艺，天尊已经为你做了太多。”

漪华静静地听着，知道他还有很多道理要同她讲。

“你轰轰烈烈地灭了地锦，何等风光霸气，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那点功夫能抵得住天庭的几十万天兵天将？若不是顾及你背后有天尊，九重天能容你？”

“不管天帝和众仙品行如何，不可否认的是，自古以来，天神与天庭都站在同一条战线，它代表着六界的正义和信仰，”

“如果你的选择是与九重天作对，天尊帮着你，就等于也站在了天庭的对立面。天神一动，六界侧目，你要天尊为了你与九重天为敌吗？你要天尊为了你忍受六界唾骂？”

杜仲的话语像惊涛骇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每一句都重重地敲打到她的心上，让她再也无力找出一个理由来怀疑杜仲。心如被火烧，转头看向自己写给京墨的话，心悦君兮，何等幼稚！

她苦笑，环顾这个充满回忆的清风殿和玉山，对自己突然心生厌烦。不过二十年的阅历，竟然想去攀附一个活了不知道几十万年还是几百万年的人，他们之间，隔着比千山万水还要远的距离！

“我走了。”留下这句话，她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玉山。

不知飞了多远，她有些累了，趴扶在一条小河边，河水倒映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虽然极美，却似蒙上了一层尘土。许是近日辣味食物吃多了，胸腔里总是觉得火辣辣的，心中憋闷至极，“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脚下的河水被鲜血染红一片，她捂着胸口粗喘着，看着流水一点一点将血色稀释，慢慢地，慢慢地，流水又变成了清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