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舟下意识地望了对方身后的楼宇一眼,随后不紧不慢地道:“那好吧。”
江远寒近战无敌,林暮舟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能这么跟魔族打,他话语还没说完,就差一点被对方看似无害的尾巴卷住小腿——一旦被制住,同境界之下,根本就没有翻身之力。
林暮舟只能且战且退,但还是在几十回合之后难以避免地落入了下风,而当江远寒刀刀逼命,越攻越快的时刻,天边盘旋不退的金色漩涡之中,骤然降下十数条金色锁链,而随着锁链显形,半空之中猝不及防地被一座庞大无比的塔笼罩住。
蓬莱塔!
这才是林暮舟的本命法宝。江远寒一时防备着这一手,见状原想立即抽身而退,但恰好这时林暮舟卖得破绽太大,就算他的脑子里知道这是对方故意诱敌,可已经热起来的血液几乎难以自控。
魔族的优缺点都在这场对战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算是已经看破的阳谋,好战的魔也抵挡不住充满诱惑力的杀敌之机,他手中的血刀不退反进,以一种精妙绝伦、又凶悍至极的方式,没入了对方的道体。
不仅如此,刀刃在血肉之中上移,将对方的护体灵气视若无物,只差短短半寸,就能洞穿对方的心脏。
但终究差了半寸。
江远寒旋即收刀,却不是为了退后,而是更加不讲道理地直逼对方咽喉而去,而在这一刹那,环绕已久伺机待发的黑雾终于掩藏不住,雾色翻涌而来,将林暮舟的形体瞬息遮掩了过去,且露出了雾中酝酿已久的东西。
是更多的缝合神魂,连恶鬼都称不上,没有灵智,受人操控,但却拥有皮囊和躯体,甚至这躯体都是炼制过的,其中最为突出最强的一具身躯,是当初死在靳温书手中的风见月。
这些东西需要大量的怨魂,但在有皮囊可以收束的时候,确实更加强一些。
风见月出现的刹那,黑雾上涌,确实能跟林暮舟形成二对一的局面,就是这种短暂的局面倾斜,让蓬莱塔终于盖下。
但江远寒的周身只暗了一半,中途便被另一道金光震退了,蓬莱塔凝滞在上空。金色漩涡的另一端,法华佛光徐徐映照而来。
风雨驱散、雷霆不鸣,烟云迷离之中,光辉柔和而又具有强烈的渗透意味。
菩萨说为他压阵,果然不会失约。江远寒精神一振,转身看向云端的莲台,还没等跟明净、或是跟明净肩膀上的那只鹰对上眼,千古不变的冥河骤然尖啸而起!
冥河波澜几乎拔地掀起,无数漆黑流动如触手的物质从河中舒展而开,猝不及防之间,这漆黑的触手竟然在瞬息间就将半空中的慧剑菩萨包裹住,随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将禅意彻卷席而下,坠入尖啸动荡的河水之中。
江远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剧变,眼前和四周都随之一黑——那座塔失去了菩萨的阻隔,果然还是罩了下来。
直到四面漆黑,蓬莱塔内部熟悉的熏香弥漫起来,令人神智混沌之时,江远寒还没想明白:我的明净叔叔呢?我叫过来放在那里、那么大的明净叔叔呢?!
不光是江远寒懵了,连楼宇之上的鹤望星都跟着震惊无比,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波澜未定的冥河之水,脱口而出:“菩萨怎么会来!”
琴声顿止。黑发魔将收回手,平静地道:“事关佛门声名,不该来么?”
“可是他——”鹤望星话语戛然而止,他指了指冥河,又一脸呆滞地看了看落在面前,比脚下这座楼还要更大的蓬莱塔,“……那寒渊他……”
申屠朔没说话,而是伸手摘下了面具。
青面獠牙的面具落在琴台上,下方却不是江远寒那天见到的另一个面具,而是确确实实的一张脸,而他身上的黑色衣袍随着面具脱离一点点渡成雪白,从雪白之中暗生金纹,纹路勾勒出衣襟上烈焰凤凰纹。
而他腰间几乎从未出鞘的佩剑,也脱去暗色,显露出赤金交错、流光溢彩的鞘,鞘内剑柄的末端,悬挂着一道鹅黄色的细绺穗子。
鹤望星彻底怔住了。
对方哪里是个魔族?!这浑身上下灵气涌动、妖氛蔓延,岂是大妖两个字可以概括的?而当此人抬头时,他才看清这个“魔将”灿金色的双眼,和黑发之中交杂的赤金发丝,但对方周身的浩然飘渺之气太足,乃至于让人将这万中无一的俊美皮相都看得没有那么重要。
李凤岐垂手按剑,细细的穗子搭在手背上,他神情无波,颇有温润如玉的风姿仪态。鹤望星刚刚这么想,就见到此人握住剑柄,徐徐地抽出了赤金长剑。
掣日剑千百年来,终于重见天日。而天日也仿佛奔剑而来,破开雷云,赴万里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