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74)
“隔壁”审讯室死一般寂静,而祝政这间审讯室内,孙廉更是跟个蛤蟆似的趴着,动都不敢动。
常歌悠悠道:“……滇南密探, 小时候玩蛊玩毒长大的,我们这些刑讯逼供的招数,与他们而言,不过是过家家, 几乎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我厌恶滇南密探,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们出任务之前,会想好一套说辞,人人熟读背诵, 无论你如何逼问拷打,都是同一套说辞, 甚至连说梦话都一字不差。”
孙廉听到此处,顿时揪紧了掌下白纸。
“李都尉,人在叙述回忆的时候,有所出入、顺序颠倒,本是常理。反而刻意诵读背下的东西,才会句式用词都不变,字、字、不、差。”
常歌语气平缓,却莫名将孙廉吓得一惊。
“……属下无言以对。”李守义道,“滇南密探如何,属下未曾接触过。只是属下这几日所言,句句属实。”
“很好。骨头够硬。”
常歌不徐不疾,转而问道:“你说一切皆由你主谋,那我问你,这暗文绢帛,也是你亲手选的么?”
当晚,绢帛被一青衣女子掳去,只留些许残片,残片不足一掌,很难能据此推测些什么。
李守义犹豫片刻,应道:“是。”
“大胆!”
常歌当即拍了桌子:“你自己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李守义沉默了会儿,估计是正在查看常歌出示的东西,看后方道:“属下……属下……属下不知这是什么怪字。”
常歌冷笑:“认不得了?刚不还说,暗文绢帛,是你亲自挑选的么?李守义,你在襄阳城外向我询问五音八声旋宫图时,分明不懂音律,又怎会用琴谱做暗文!”
“……这……”
“你含含糊糊,究竟要包庇谁!”
鞭笞惨叫声又起,这回叫得太过凄惨,孙廉听着,双手几乎要抠进地面。
“通敌叛国。”祝政声音沉稳,只是听着无比疏离,“即使是公卿氏族,也是掉脑袋的大罪。孙廉。”
祝政倾下身子,口吻不容置疑:“抬起头来。”
孙廉瑟瑟缩缩抬了头,只见祝政一双黑泽眼眸沉沉注视着他,那眼神太深,让人完全摸不透他所思所想。
“孙廉。看在你在襄阳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不动刑。可你二人相互回护,我是着实……没了耐心。”
祝政开口:“我问你。这襄阳城,是可以缺你,还是可以缺李守义?”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简直温和地有如低语,说辞却寒得让孙廉有如雷击。
孙廉呆然片刻,只听得隔壁火炙、鞭笞之声不断,“李守义”被折磨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端端起身,双目却早已湿润,而后深深伏地,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谢……先生点拨。”
孙廉几欲哽咽,平息片刻方才继续说道:“通敌之事,是我交待了亲厚的士兵在西南角楼记人头幡绳结和数量,再由我自己对照绢帛整理出译文,此事除我之外,并无他人知情,记录的士兵不知其中缘由,李都尉更是浑然不知,还请先生明察,处决我一人即可。”
祝政敛眸,朝身边人吩咐:“去给孙太守换张新纸。”
孙廉写得不慢,不出半个时辰,祝政已拿到了完整的罪己诏。他略扫一遍,轻叹一声,而后缓步走出了审讯室。
铁栅沉沉关上,冷暗的屋子里,只留下孙廉一人,长跪不起。
*
认罪状上,孙廉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夏天罗重伤,之后襄阳围困,城里一开始还算有序,后来粮食吃尽,连街上树皮都剥干净了,襄阳城内开始易子而食。这还是文明克制的,有些蛮横的,直接提刀上街砍人,之后拖走。
襄阳突逢大难,孙廉急在眼里,更痛在心中。
他在此数十年,有许多人更是他看着从总角儿童成长、娶妻、生子……襄阳民众平时也没将他当官老爷,只喊他“老孙头”,好像他就是隔壁街上的和蔼老头,只是住在官署而已。
老孙头治理农桑尚可,征战之事他真是一窍不通,襄阳围困不出三日,他的求救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八百里加急朝都城发,甚至天上飞鸽、水鬼传信、游侠带书,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
只是魏军像能未卜先知一般,他传出去的消息必定会被拦截,令兵、水鬼或游侠定会被重伤,再丢回城下。
伤心无望之际,孙廉恳切写了数千字求和文,拖令兵带了出去。不出二日,令兵又被魏军重伤丢回,身上揣着撕碎的求和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