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110)
祝政道:“夏口调转那日,我察觉部分水兵值守时,对公主所居八层多有挂心,我惟恐生变,这才紧急转移了公主,此处留着的,是同公主一道送来的魏国替身女子。”
那位替身双目还睁着,黑瞳却业已散开,看年岁,也不过十五六的光景。常歌一时不忍,更联想起他所熟识的某位“死替”,皱着眉头,抬手阖了她的眼帘。
他低声问道:“那棋文现在何处……”
“她很安全,将军放心。”祝政道,“今日一见,船上势力比你我预想都要复杂,恕我不能告知公主所在之处,即使是将军,也不能。”
常歌点头,表示理解。他转而向白苏子吩咐:“劳烦你,着一小船,寻一块开满花的好地方,将这个可怜姑娘安葬了吧。”
白苏子额外多看了他一眼,好似常歌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常歌又催他一次,白苏子方才称喏,横抱着可怜姑娘出去了。
此时屋内只剩下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常歌上手搜查才知道,这些人看着四肢俱全,其实多有假肢。他们要么断手要么断脚,竟没有一人四肢俱全的。
他走至最后死亡的那位黑衣人身前,这人未瞑目,依旧撑着刀站着,常歌在他腰间随意一搜,什么东西自他腰间掉了出来,在地板上砸出一声脆响。
这东西小巧坚硬,骨白色,不及一掌宽,末尾是广口形状。
常歌一眼认了出来:“鹰骨笛!”
他迅速拾起此物,仔细在手中端详,确实是鹰骨笛。可鹰骨笛,应当只有北境驭狼之人才会有,譬如西灵人,譬如……狼胥骑。
常歌眉头紧锁:“这帮黑衣人,是西灵人?西灵叛乱之后,西灵人不是早就……”
早就死的死逃的逃,连狼胥骑都凑不齐了。常歌母亲,也葬身在那场叛乱之中。
祝政摇头:“勿要多想,一只鹰骨笛而已,兴许,只是巧合。”
常歌追问:“你身边那个北境少年,那位叫景云的,我见他也携了只鹰骨笛,他是西灵人么?”
“他是西灵人,只是他世代均为祝氏影卫,从未去过北境西灵,想来对西灵叛乱之事并不清楚。”
常歌握着鹰骨笛的手垂落下去。
楼船八层被黑衣人搅和得满是血腥,祝政留了些人来打扫,他则带着常歌回了九层。
白苏子被指派着去埋那位可怜姑娘,祝政又信不过其余医官,于是他亲自上阵,帮着常歌清理伤口。
自从在黑衣人身上发现鹰骨笛之后,常歌一直没说话。
此时他坐在床榻上,左肩的衣物稍稍拉开,露着平直的锁骨,祝政则矮身在与伤口平齐的位置,一点一点清理翻开的伤口。
常歌面前摊着小不点写的认罪书,他早已通读数遍。
小不点本名向天晴,有位亲姐名向天彤。今年一开春,她的姐姐向天彤上街赶集,入夜未归,接着便有传言,说她是被“河伯”抓走了。
向天晴汉水边野大的,信天信地,却不信什么鬼神。她为了失踪的姐姐四处击鼓鸣冤,还当街拦过主管江陵城治安的罗明威的马,然而她遇见的所有人,都对此事不以为然。
四处碰壁之后,她决定自己调查。
她独独一个小姑娘,没权没势,连船都没有,何谈去江中寻找姐姐的踪迹。正在犯愁之际,她偶然见着江陵城贴征兵启事,顿生一计。
若她入了水军,一来她便有了船,日日在江上行走也方便许多;二来万一有了什么河伯抢新娘的线索,也可以迅速获知。
她卖了祖传的金钗,换了四枚和察当千,贿赂了选察的官员,这才混进了楚国水师。她在船上蹲守数月,日日听得江心有人歌唱,却始终摸不着入口。
终于有一次,她亲眼见着一艘行迹可疑的鬼船,当时向天晴不管不顾,直接跳水追了过去,她遇上江中乱流,险些溺亡,幸亏被一贵人相救,才死里逃生。
认罪书后面,向天晴将烧船之罪认了个干净,却说不知救她的贵人究竟是谁。
向天晴说那人见她之时,一直遮着纱幔,从未以真容示人,不过看身形,当是一翩翩公子。
常歌读得生气,将认罪书摔至身前书案上,险些将茶壶砸翻。
“先是有人运尖果玩猫腻,后是二品大员捏着珍珑绣球,这个小不点又为了找姐姐从军。”常歌气闷道,“今日这船上,可真是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