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63)
“猜得到。”戎策点点头。他现在是大海里捞针,企图从几万人中找到一个与他同时出生的人。捞了半天,别说是针,连块废铁都没捞着。说到废铁,戎策抬头就看见战文翰带着董锋和一群书呆子在院中,企图用大锤砸开他从黄泉带回来的铁疙瘩。
李承顺着戎策的目光望过去,有些茫然。戎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找人?”
“您说的话就是命令。”
戎策想到一个词,愚忠。不过对于李承这样没读过书,没有一个好出身的人来说,能够有人站在他面前让他效忠,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活着有个目标,而戎策也多了一个帮忙写卷宗的跑腿。
“对了,城郊的案子是你写的吗?”
“是白百户亲自写的。”
戎策忽然心中警铃大作,偷偷摸摸往伏灵司门外溜去。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到钟楼下面,就听见身后杨幼清的声音响彻伏灵司:“戎策!”
杨幼清很少连名带姓喊他,戎策叹了口气,挤出个笑脸回过头来。
怒发冲冠的师父已经走到他面前,将白树生刚刚交上去的卷宗扔到他脸上。戎策受了这一下,接着蹲下身去捡散落的纸张。他习惯了师父的暴力,虽然最初那段时间自己不服,每次都要动手,每次都要三招之内被杨幼清压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再后来戎策学乖了,不能动手,要跑,满院子跑。
再再后来,杨幼清为救他断了条腿,戎策再也不敢与师父动手。师父养病的那几个月,戎策几乎是看门狗一样蹲在他身前,就连练刀都要在他师父门口,生怕师父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他不能及时赶到病床前。
如若没有这场伤,戎策练一百年都不够他打的。好在杨幼清并没因此费了武功,至于究竟还剩下几成,戎策不清楚,不过教训他是绰绰有余。
“老师您生气就生气,”戎策知道杨幼清肯理他,就说明没有气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小白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他本来也不认识几个字,写得多辛苦啊。”
“戎策啊戎策,你好大的本事。”
有点过火了。戎策意识到自己态度不端正才是每次惹老师生气的原因,于是立刻做出一副知错的委屈模样低下头,任由杨幼清骂。他知道卖乖最有效果,尤其是装无辜装可怜。
“找不到恶鬼就挖坟威胁?挖错了还埋起来不让小白告诉我?太祖十训怎么说的?”
“他怎么把这个写进去了?”戎策眉头一皱脱口而出,随即换回委屈模样,说道,“我是一时心急,只能出此下策,再说,我也没碰到棺材啊,不会改风水生阴气的。老师,我知错了,这么多人看着您就别训我了。”
杨幼清回头看了一眼正紧盯着这边动静的人和鬼,那些家伙一看杨幼清的眼神,立刻移开视线各干各的去。杨幼清也知戎策虽然没脸没皮,但是毕竟二十多岁了,总该树立些威严,于是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拉到书房。
戎策被杨幼清一脚踹进书房之后,依旧是摆着一张被人冤枉的脸,小声嘟囔:“小白追厉鬼,砍了人家半亩地的棉花,这他写了没?”
“写了。”
“您不管?”
“他师父是谁?”
“廖向生啊。”
杨幼清冷笑一声:“这不就对了。”廖向生,他这人凶残至极,曾经将一个知情不报的小妖凌迟,先是挖了眼睛割了耳朵,再剁掉十指,心肝脾肺肾用钝刀一一割下。整整一天一夜,小妖忍不住说了妖王的老窝,他才将那小妖怪斩杀。
也不知白树生这样阳光开朗的人,怎么会有一个那样的师父。
“阿策,你该庆幸你遇上了我,”杨幼清拍拍他脸颊,“小白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说你二人性格相似,但我知道,你心底里还存着善良。但是白树生,他就是一块顽石,没爹生没娘养,人最恶劣的本性,都藏在他的皮囊之下。”
戎策皱眉:“您这是偏见。”
“我看人很准。他对你嬉笑,对妖怪、恶鬼也同样嬉笑,是因为他心中没有别的感情,”杨幼清顿了一下,再度拂上戎策的脸颊,“没有人教过他其他的感情。”
对童年凄惨的白树生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有屋檐遮雨,有饭菜果腹,他便快乐。他不怕再度回到低谷,也没有想过到更高的地方。杨幼清不赞同这样的理念,他也不想让戎策走这条路。
戎策不再说话,他觉得有些膈应。杨幼清这是什么意思,要他远离白树生?还是要他感化小白?戎策自己就是一个不着四六的浪子——难不成是因为昨天张裕来带白树生去勾栏的事情让师父知道了,师父以为是自己带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