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217)
孟采薇复问:“若是有朝一日,这人成了亲,你会替他高兴吗?”
“我不想他成亲,”戎策脱口而出,继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挺直的身板慢慢弓下去,好似这样就能将那句话收回,“我应该要为他高兴的,看他成家立业,子孙满堂。”
“轩儿,人活一世不过短短数十年,不必勉强自己,”孟采薇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两下,“你是二品亲王,坐拥富饶的岳州,钱财、权势没有多少人可以比肩,有哪家姑娘会拒绝呢?若是真不答应,母后亲自为你去提亲。”
戎策吓得急忙摇头,且不说他对杨幼清到底是什么感情,若孟采薇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师父,估计当场气晕过去:“母后不必为儿臣担忧,我有分寸,有分寸。”
再说,腰缠万贯、万人敬仰又如何,杨幼清估计也看不上这些。
再说,师父没有龙阳之好,怎么会答应他。戎策垂下头,他忽然失落至极。孟采薇仍握住他的手,安抚着:“人生苦短,轩儿,你还年轻,想做什么要大胆去做。”
“可是我的命格不好。”
“胡说八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孟采薇握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晃动,好似是幼时安慰哭闹的孩童一般,“别听外面的风言风语,人的前途都是要自己争取的,这世上没有天命。”
戎策回到伏灵司的时候算得上失魂落魄。
跟母后的这场交谈让他意识到,也许在不经意间,他喜欢上了杨幼清。戎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什么是爱,但他明白长相厮守的意思,一辈子不分不离——杨幼清魂归昆仑之后,戎策的脑海里全都是,我要他回来,我要和他一辈子不分不离。
现在杨幼清回到他身边,戎策胆怯了。
想象是一回事,有血有肉的人躺在他面前是另外一回事。
顾燊将两封奏折递给他,让他放到监察大人的书桌上等候批示。战文翰向他简述了霖州的恶鬼吃人案,要他等杨幼清醒来第一时间汇报。倒是李承有点良心,知道他深夜奔袭疲惫,准备了一碗蛋花汤。
就是蛋花汤,除了鸡蛋和盐什么都没有,香菜都没放。
戎策把奏折摆好,空碗还给李承,轰他出去接着关上门,拿张板凳坐在杨幼清的床边。杨幼清还在昏睡,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但仍然是苍白的,嘴唇干涸起皮。戎策先给他擦了脸,刮了胡子,然后取来温水,用勺子帮他湿润嘴唇。
做完这一切,戎策趴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但仅限于对杨幼清——就算是戎冬病了要他照顾,他也是不到半天就忍不住偷偷溜出去。杨幼清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戎策侧着头想,老师长得真好看。
窗外吹来了隆安三十一年京城的第一阵夏风,偶尔竟然有蝉鸣。
戎策牵起杨幼清的手,自言自语道:“我从未想象过与您别离,如今我经历了,也发现,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求您,别再抛下我一人了。”
半晌,他又说:“如果我再快一步,如果是我做了诱饵,如果没有进入昆仑丘,如果……死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挡在您身前,死的应该是我。老师,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脆弱、胆小。但是我着实承受不住失去您的痛苦,苟活于世的每一步路都崎岖坎坷,万般心痛。日后,您要应许我,让我先去渡忘川,忘三生,好不好?”
戎策看着杨幼清的侧脸,忽然想,我也许真的爱他。戎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知道如何验证。他悄悄站起身,尽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即便他知道杨幼清昏迷着,什么都听不见。
他微微俯身,接着上半身压在杨幼清身前。他听见自己心跳加速,支撑身体的手肘竟然在颤抖。
戎策压低身子吻上去,小心翼翼生怕惊醒病榻上的人。他对着杨幼清的额头亲了下去,胸膛里的跳动更加激烈,他按耐不住直接吻住师父的嘴唇。杨幼清脸色惨白,嘴唇却温暖而又柔软,戎策本想浅尝辄止,却一发不可收拾。这个吻像是世上最烈的酒,尝一口便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我喜欢他,就算这辈子就这一次也好。
我的师父啊,戎策心里想着,将十余年的相思想念融在这个近乎虔诚的亲吻之中。他一边轻啄那已然湿润的唇瓣一边想,再多一秒,就一秒,下一秒我就起身,将万千不舍埋在心底,下次见他,依然是那个一向不乖、需要管教的徒弟。
他忽然鼻头一酸,这份爱太卑微,戎策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活得这么辛苦。他就是个懦夫,一个贼,只敢偷偷摸摸喜欢,却傻到不知道自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