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番外(4)
他的手白得近乎透明,比前些时候圆润了不少,指节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滑溜溜的小指摸着白柏。
白柏想抽回手的动作又顿住了,他的小指好像在搔痒,刮得他……很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得收回了手。
定是屋内火炉烧得太旺,教人险些热昏了头。
先前白柏和燕神医谈话,屏退了其他下人,他总不能让傻子去开窗,便自行到窗边开了道小缝。
清冷的空气铺面而来,白柏缓了一口气。
白榆毫不在意,眼珠子一骨碌,瞥到窗外一片素白:“呀,下雪了!”他又跑到白柏身后,拉着他的衣袖,“父王父王。”
白柏问他:“怎么了?”
“您以前好像答应过我……”白榆皱着眉想着,又丧气地摇着头,“不记得了。”
他曾经最喜欢这个小儿子,聪明又机灵,撒起娇来比女儿家还讨人喜欢。其他儿女都跟在母亲身边养着,只有白榆是跟在他身边的。
他以前时常出征在外,等到元旦回京时,其他孩子都相隔了一年半载没见,都跟他很生疏,也只有白榆是他守在产房前候过的。
小婴儿并不好看,脸都皱巴巴的,他还是头回看见刚出生的小孩,竟然这么丑,一时不敢置信这竟然是他的孩子。
白榆长开后却成了最好看的那个,如今看着,甚至比他母妃的模样要更明艳。肌肤白得欺霜赛雪,双唇红艳艳的,好似含着水。
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
他望着霜雪时,好像霜雪也在修饰他。
白柏又不动声色地抽走了他手中抓着的一角衣袖,面不改色地移开一步。
白榆傻愣愣的,当然没发觉,他还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松了力。他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银装的院落,又兴冲冲地想往外跑。
白柏这次倒是没想拦……又发觉他只套了袜,没穿鞋,匆忙之下拦腰搂住白榆,沉声道:“穿鞋再出去。”
他抱着白榆坐下,白榆便乖巧地坐在他腿上,轻轻“哦”了一声,再无后续。
白柏眉头跳了跳:“不是让你穿鞋吗?”
白榆扭了下屁股,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他疑惑地点点头:“是啊。”
“别乱动。”白柏按住他,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去穿?”
白榆:“……?”
不是你给我穿吗?
奇迹般的,白柏好像读懂了他茫然且迷惑的视线。
他严肃道:“你都十六了,还不会自己穿鞋吗?”
白榆觉得自己好生委屈,可是父王又说得确有那么几分道理——具体什么道理他没明白,不过父王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
他一秒变了脸,顿时泪眼汪汪,眼波流转,眸中是真的含了水。
还不待他开口,又被白柏拎着他坐到另一个椅上,不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白柏本还想再说他几句,乍一对上剪水双瞳含着泪,——忘了。
算了,反正他现在是个傻子。
白柏拿着鞋,抬起他的脚来给他套上,白榆还用踩得脏兮兮的小袜子在他衣袍上蹭了几脚。
白柏:“……”
他现在觉得这小孩多半没傻,这么会卖惨,还知道把灰蹭他衣袍上?
他给白榆穿好了鞋后,白榆便欢天喜地地跑去院落里自己耍了,白柏让冯宁盯着他,别跑没了影,又让婢女给他更衣。
其实原先的衣袍并未脏多少,以前打仗时更脏的衣物都得常穿在身,不过是近些年皇宫里龙椅上坐久了,零七八碎的毛病见长。
不过白柏自然不会计较一个小傻子的犯上之举,只要他不发疯,呆呆的模样甚至看了还挺讨人喜欢。
他又觉得不对,自己的儿子傻了,他还要觉得挺讨人喜欢?
白柏在屋内静坐了片刻,便准备回宫了。结果白榆这时又跑了回来,他在屋外搓着手呵了口寒气,小脸冻得通红,发间肩头都染着雪粒,如披霜雪。
瞧见白柏还在屋内坐着,他眸光灼热,又几步扑入他怀里,缠得紧紧的,和自己的父亲撒着娇。
白柏被他冻到了,又拍着他的肩,把缠人的“小孩儿”放下来。
白榆像计谋得逞,笑了声,待白柏听见笑声再去看时,他眉梢已经没了笑意。
他又捻起父亲的衣角,凑近了道:“好冷呀,我想洗澡。”末了,他又说道,“父王再多陪我一会儿,先别走,好吗?”
险些把白柏拉回了赋闲家中做闲散王爷的时候。
他这些年做帝王,杀伐果断,无情惯了。膝下儿女稀少,大多也跟他生分惯了,或是怕他,现今也俱已长大了。至于后宫,他更是去的少,也没有哪个妃子或是男宠敢和他撒娇。
倒是这小傻子还跟十年前一样,什么心思也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