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36)
季伯琏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那你怎么知道?”
“我姐姐与前太子妃是闺中好友。出事那晚正好在宫中过夜。她聪慧,逃出来后装病,没多久就远嫁蜀中,与这些再无瓜葛。“
经此提醒,季伯琏顿悟。他第一次听说沈淑才有个嫁到蜀中的姐姐便觉不可思议。哪家女儿舍得远嫁,更何况是沈家这种身居高位的。
震惊过后,季伯琏忍不住离沈淑才远了些。他吞了吞口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慎用兵权。”沈淑才勉强笑笑,“若太子不知,则再好不过;若太子知道了,京城势必要变一变天。你不肯卸甲归田,就莫要站错队。”
季伯琏脚下打个磕绊,差点栽个狗啃泥。
三月里阳光是暖的,树上有只猫在伸懒腰。季伯琏后脊椎攀升出一层透心凉意,对沈淑才道:“伯琏有事,下次再叙。”
说罢,翻身上马,朝皇宫狂奔。
平日里不算短的路程这会儿就像从卧房这头走到那头,季伯琏在御花园没找见宋其景,转身往上书房走。
公公在上书房门口犯春困,见季伯琏来,往前一步揽住他,小声道:“皇上正在给太子殿下讲治国之道呢,季大将军先等等罢。”
季伯琏道:“成。”
他绕着上书房晃悠几圈,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急躁,便在心里盘算怎么装才能装的自然些,要从宋其景这个猴精的人口中套出实话可不是件易事。他平日里对旁人撒谎脸都不带红一下,可唯独在宋其景面前,就跟被剥光了衣服,随便一个视线就能让他无所遁形。
绕着绕着,看到屋檐下一只鸟窝。季伯琏想起宋其景前几天跟他抱怨,说鸟成天叽叽喳喳,还到处拉屎,要不是怕捅燕窝捅丢了福气触霉头,早叫人戳了扔花园里了。
季伯琏心烦意乱,怕待会儿听到两个不一样版本的皇家旧事。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腿脚,觉得爬高上低还成,便往后退几步助跑,脚尖用力踮几下跃到房顶,在瓦片上小心翼翼挪动,最后趴在屋檐卷头上伸长胳膊够鸟窝。
这鸟窝离书案最近,难怪宋其景被吵的心烦。
季伯琏隐约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整个人僵住,手指碰到只毛茸茸的小鸟,被那还未长硬的喙啄了下。
再伸长胳膊,季伯琏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宋广闲道:“父皇,儿臣最近听闻宫中又开始传您和季将军的闲话,不是真的吧?”
宋其景顿了顿,反问道:“是真的话,你觉得怎样?”
“儿臣觉得不好。”
宋其景道:“为何觉得不好?”
宋广闲听起来有些慌了,“闲言碎语传的广,有损您形象,也不利于季将军。”
宋其景这才回答宋广闲的问题:“此话,半真半假。”
季伯琏心里一沉。
“朕确实与季宁有染。不过,此乃驭臣之道也。”
“驭臣之道?”
“不错。朕看中他的才华,本打算施点恩惠收拢人心,叫他替朕平天下去,结果他个没心没肺的,自己送上门来。这正方便朕顺水推舟,要了他的心来,保准不会出岔子。”
宋广闲好奇道:“为何定要通过此种方式?儿臣瞧季将军不像会有二心的样子。”
宋其景的声音伴随磨墨的动静想起来,一字一句扎在季伯琏心窝上,“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上最难让人背叛的,便是一个情字。他若动了情,征战沙场就会不遗余力;他若只是玩玩,说不定郭望给他足够的好处,叛变通敌了也不一定。”
宋其景轻笑道:“皇上的情,但凡他以为得到了,就不会轻易再放手的。”
宋广闲低声道:“所以您才在他和何万平大婚之前,砍了那棵柳树?”
宋其景不置可否。
“您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但这不会辜负了季将军一片真心么?”
“为天下,负一人又如何?”宋其景平淡道:“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朕负他,他也未必没有负朕。你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有季夫人了?说白了,他喜欢的不过是朕这张脸。这张脸长在谁身上,他就肯没脑子地冲上去献殷勤。”
宋广闲沉默许久,才道:“儿臣仍是觉得不妥。”
宋其景笑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想要用最省力的办法解决问题,往往都是不择手段。你且慢慢悟去。”
季伯琏额角出了细汗,依旧趴在房檐上一动不动。
宋广闲默默“悟”了会儿,大概是没悟出什么好东西来,挑了个别的话头儿问:“沈侍郎今天在朝堂上这么说,不怕季将军跟他反目?”
宋其景今天耐心似乎特别好,有问必有答。“你又忘了。他娶了季小姐,季宁娶了何小姐。季宁再气,也不会拿他妹妹开玩笑。就算他不要妻子也不要妹妹,季老先生也不会放弃自己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