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28)
宋其景把耳朵贴到他唇边。季伯琏轻声道:“皇上,您知道,伯琏一个人快蹬腿的时候,想的什么吗?”
“想的什么?”
“想的您。”季伯琏口中的热气喷洒在宋其景耳边,“长剑血染染,不及眉尾,朱砂痣一点。”
季宁宋遇进城
宋其景看着疼醒又疼晕的季伯琏,缓缓把手从他嘴边抽了回来。
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牙印。宋其景便将两手都覆在季伯琏手上。
军医用白绢布把季伯琏整个人包起来,只露个头。本来就有伤的左臂这下彻底完蛋,不等上小半年是好不了了。
宋其景用细布沾了金疮药,处理季伯琏脸上的小伤。擦完,忽然点了点季伯琏的鼻尖,笑道:“平日里风流又风骚,临死前终于潇洒了一把。你这也算急中生智,乱中有情了?”
昏睡中的季伯琏并没有搭理他。
“你一躺,这堆破事儿就都交给朕了。你倒落个轻松。”
宋其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描摹那双紧闭着的眉眼。片刻后,他吹熄灯回到甲板,站在大将军的位置,命令道:“传令下去,击退胡人即可,绝不能上岸追赶。”
范璞始终惧怕他,赶快对传令兵道:“再打半个时辰,守住江边,不能叫胡人抢船!”
少了刀光剑影,两边只剩嗖嗖羽箭。打在水面上的□□激起层层水花,溅湿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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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伯琏三个时辰后醒了,说是疼的睡不着。
宋其景坐在他床边,揭开绢布换药。季伯琏一边疼的打颤,一边得意洋洋道:“找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您如此伺候的人了。幸甚至哉!”
“你知道就好。赶紧好起来拿你的虎符去,朕替你坐镇一夜,累的腰酸背疼。”
“好皇帝,您的大恩大德,伯琏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宋其景扯扯嘴角,“朕不要一个残废以身相许。”
“大夫说了,腿骨没伤到,明天就能下床,只是不宜剧烈运动。万一胸口崩了,心脏都要跳出来。”季伯琏笑嘻嘻道:“等伯琏不残废了,您是不是就要了?”
“你这张嘴!”
“嘴巴就是用来说欢喜您的话呀。”季伯琏坐的久了,又躺回去,“范璞没叫人追去吧?”
“没有。”
“城边居民怎样,都撤了么?打完仗之前都叫他们不要来了。”
“撤了。”
“胡人要是不想在这打,跑回去怎么办?不行,得叫江北船师给他们造船去。”季伯琏扯着嗓子往外喊:“范璞!范璞!”
宋其景捂住他的嘴,没好气道:“已经安排过了!”
季伯琏在那掌心舔了下,结果舔了一舌尖草药,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饭吐出来。“奶奶的,这草药怎么跟屎一个味儿。”
宋其景给他换完药,洗干净手,扔过来一块绣帕和小铜镜,“你现在半张脸都是屎,自己擦吧。朕要去睡了。”
季伯琏晃晃肩膀,用下巴点自己两条被包起来的胳膊,“没手!”
宋其景看也不看一眼,推门出去。
范璞正在到处找他。“皇上,季将军怎么样了?”
宋其景用力揉揉太阳穴,“还在睡。有什么事跟朕讲。”
“沿江的百姓民心惶惶,有能力的往南逃了,可还剩下许多没钱或者不愿背井离乡的,在这儿骂朝廷无用,说咱们越打越回来了。”范璞愤愤道。
“随他们骂去,早晚打脸。”宋其景从怀中拿出一黄卷,“加急送到京城,让户部再多拨些赈灾银。”
范璞平生第一次接圣旨,又兴奋又紧张,忍不住嘴瓢,“皇上明明好说话的很,季将军还说您嘴巴毒。”
宋其景眉毛挑了挑,“嗯?”
范璞捂住嘴:“没什么。末将这就去办。”
宋其景往船舱里走几步,舔舔嘴唇,重又折返到上层,推开季伯琏房门进去。
季伯琏正在费劲巴拉地用嘴咬床边碗,企图喝水漱口。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宋其景把水端起来给他,“清波在脚下,卧床求水喝。”
季伯琏灌下几口水,等嘴里不这么苦了,道:“您要来和伯琏同床共枕么?”
宋其景拿起绢布,把季伯琏脸颊上刚蹭的草药擦掉,搬个小板凳趴在床边,把脸埋在臂弯里,“你现在跟快木头似的,抱着都硌手。“
季伯琏眼睛一亮,“您夸伯琏硬呢!“
宋其景一拳砸他腿旁,“不知羞耻。闭嘴,别烦朕。“
“好好好。您要不还是上来睡吧,趴着胃里胀气,一刻钟还得醒来吐一次。我往旁边儿挪挪,保证不挤您。”
宋其景充耳不闻,留个后脑勺给季伯琏,趴下就睡。
然而有些乌鸦嘴说啥啥灵。一刻钟后,宋其景闭着眼直起腰,喉咙抽动,连吐了三口胀出来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