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毫不掩饰地从这云里发出，通过灰云、空气两种介质，传递到丁睦的耳朵里。

他的第一反应是：灰雾对声音的传播无阻碍作用，甚至可以把声音放大。

因为他现在听这个铃声的时候有种它就在身边的错觉。

电话通了，他却没有挂掉，他想继续听，想知道罗明烨给他打第二次电话的时候，那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看罗明烨这个半人半雾浑浑噩噩的状态，几个月前他不可能清醒地说完那么一大串有理有据的话。

那么那个跟他完成对话的人是谁？

会是水神吗？

铃声一直在继续，没有人接，没有人应。

丁睦想象中的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接了电话的状况并没有出现。

他站在大殿里，看着那个方向，慢慢地抬起脚，朝着那个地方踏下步。

一步。

铃声还在响。

两步。

铃声还在响。

三步。

铃声还在响。

他的手摸向装着卡片刀的口袋，把这东西攥紧，好像捏着若有若无的安全感。

这个时候，只有关毅给他的东西能给他的情绪带来一丝安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成了他命里的一块缺不了、少不得、舍不下的地方，严丝合缝，不多不少，一旦缺了，他的整个灵魂都会变得不完整。

他以前没见着关毅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但现在一点都离不开了。

这是瘾。

他心里明白，但是不想戒。

卡片刀刀锋雪亮，镜子一样，薄薄一片贴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头被他一手按住，随时准备甩出去对敌。

或许伤不到对方，但这可以为他争取来一些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足够他打开手电筒对着对面疯狂照射。

照不死它，还能吓不住它吗？

他再次试探着往前进一步。

这一步刚一落地，那边的铃声就戛然而止了。

猛然响起的铃声没把他吓住，突然停滞的安静倒是给他吓一跳。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那边的响动，却听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她说：“对不起，对方暂时无法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这声音来自他左手里攥着的手机，他的手机。

妈的，吓老子一跳。

啥动静都没有。

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手机拨打另一个普通手机结果没有人接听的故事。

一点诡异之处都没有似的。

他死死盯住了刚刚手机铃声传出来的那个地方，不再往前走，天眼顺意而开，扫过那一片涌动灰云。

灰雾对肉眼的视线阻碍极大，但对丁睦身上这天眼来说像是隔了两三道灰纱似的，只是有些遮挡，不怎么碍事。

视线穿过层层灰云，直取中心最重要的地方。

丁睦看见，一个手机正以浮沉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上面闪烁着来电提醒。

看起来像是灰云把这个手机卷在了手里。

那拿着手机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用更加浓而厚的灰云裹住了手机，把它藏进了云雾里，紧接着，这团云快速四散，分崩离析，给了他一个清晰明了的视野，露出了被层层包裹住的东西。

那是一个石像，面容慈悲，脸上带着裂纹，像是很久没人在意了。

身上一点属于神的光环也没有，反而周身萦绕着点点黑气。

不是个好东西。

丁睦收了眼，用肉眼往那看，这个时候那边没了挡视线的东西，他的肉眼也能看得清楚了，刚刚这神像被浓雾挡住，看不清楚全身，让他总觉得这神像邪乎。

这神像浑身裂痕，身上坑坑洼洼，本该镶嵌着宝石的地方被暴力敲击过，敲掉了上面的装饰物，还磕磕碰碰地带出了好几道损伤，几处明显的裂纹都来自于这些被敲击出的痕迹。

只能从它手中捧着的正在倒水的水壶才能大致看得出它的身份。

这就是水神？

怎么落到这田地了？

看这状态一点也不像是杨太太嘴里那作威作福、一怒发雾的水神啊。

难不成这是水神的附属神？

那也不能够吧，单看这神身上雕刻的服饰和长相都不能违心说出这话。

从下面是能透过不太浓的灰雾看见天花板的样貌的，那破旧掉皮的样子和他想象中的精美无边完全不符。

他怀疑这里和镇民地样貌一样，在他没发现这里是跟游戏的时候，这里的人和物无比自然，像是真实存在的，等到他发现这里的不对劲的时候，这里的真实情况才暴露出来，显得突兀又僵硬。

在镇民眼里，这个地方没准还是那么华丽无匹，光鲜亮丽。

自带磨皮滤镜。

整挺好。

丁睦不敢放松警惕，手里的刀攥得比刚才还紧，防止这神像跟第一个站子里那个黑和泽一样突然下神坛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