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人鱼又凶又萌(27)
“汐那家伙又到处乱说话了。”
是一个清朗的年轻男子声音。
宴清惊住,抬眼一看,树梢上站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简单的青衣上随风飘摇,及腰的发丝用一根竹簪束起,霜雪般的容貌。
老槐树竟然长得这么年轻?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他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他低垂着脸,将她震惊的神色一一收进眼中,轻声笑起来,姿态优雅得仿佛不是站在树上而是坐落于神圣的神邸。
“我是槐因。”他平静地回了她第一句的问话。
宴清回过神来,忙说:“可否赠予我一片叶子?如果有要求,我也决不推辞。”
槐因的嘴角弯起刚刚好的弧度,慢吞吞地说:“我的叶子是妖力所化,每年只有十片,十分珍贵。”
“你想要用什么交换?”宴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不怕别人提要求,就怕压根不愿意。
槐因沉吟:“听说人鱼的珍珠可以带来好运。”
宴清抿唇:“可是人鱼已经被灭族了。”
槐因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前日我还见过两个逃窜的人鱼,怎么会灭族?”
宴清比他还震惊:“还活着两个!?”
“其中一个是不是银色卷发的人鱼?”
槐因摇摇头,声音平静:“两个都是黑色长发。”
宴清原本微仰着看他,闻言失落地低下头。
但很快她想到小鱼神秘的能力还未探究出来,振作起来,厚着脸皮说:“我有急用,能不能赊个账,之后我会竭心尽力寻找那两个人鱼。”
槐因抬了抬眼,打量她一会儿后说:“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找到人鱼?”
顿时噎住,宴清祈求道:“那能不能换个要求,求求你了!”
槐因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他会答应自己无理的请求吗?
宴清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只手抵在自己胸口,眼中满含祈盼。
从树下往下望时,他看到她微微将伞抬起,仰着脸,透出连线般的雨珠,她的眼睛像暮夜藏在云层中的星星,闪动明亮。
执一把青伞,风吹起她水绿色的衣摆。
看到这幅画面,不知怎的槐因有些心软。
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活了一千年,还未有人时便栖身在此。渐渐的,有人们迁移过来,以打渔为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渔村。几百年来见证了多代人的出生与死亡,那些生命在妖的漫长生命中显得短暂渺小。
他还记得那人是渔村里的渔女,也爱穿绿色衣服,和宴清差不多的年纪,在某个晴朗的日子蹲坐在树下哭泣。
他坐在树梢听她哭了一整天,黄昏接近黑夜的时刻,她仍然没有回家,躲在槐树的阴影底下,仿佛以此能够得到安全感。
那时他还是个年轻的槐树妖,沉不住气,见天色愈来愈黑,最终忍不住从树上飞下,半弯腰递给她一张手帕。
“姑娘,夜已深,该回家去了。”
小姑娘抬起一张被泪水打湿的脸,眼中含着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见她没接,槐因便轻轻地擦掉她的眼泪。
似乎是有了人安慰,姑娘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有家。”
那时他还不懂世间有些人并非真的无家,只是有家却似无家罢了。
他只好温言说:“你暂且在树下住上一夜,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待明日你再找个归处。”
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和同样一个不懂人情的妖怪便在这明亮的星夜,靠在树下睡了一晚上。
第二日,依然如故。
第三日,他说:“你该找个住处。”她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直到第十日,终于有人来寻找,将她带回去。
小姑娘的手被身边的成年男子紧紧抓住,她边哭边回头,眼中有恐惧和不安。
他这才知道她其实也是有家人的,只是他们要将她卖给一个鳏夫的老头作续弦。
槐因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他依然像陪在她身边一样靠在树下,伴着青草月亮和星光,睁眼感受到夜里的风将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湖吹得四处波动。
不知怎么了,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只是心里有个念头愈发的迫切。
翌日白天他遵从自己内心,将她从锁住的屋内带了回来。
短短几十年的时光飞逝,春去秋来无数个轮回,韶华逝去,他又变作孤身一个人。
因为深重无法克制的思念,他将那些美好的记忆封印在心底,不敢再提及,不敢再记起。
如今,槐因看到树下和她身形相似的女子,那些记忆便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出来。
他将拒绝的话含在口中,最后吞咽下去,换了句话:“记住你的承诺,届时将人鱼珍珠带回来。同时,我还要提个要求,希望你盯着点汐,若他闯祸或者又乱说话,及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