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153)
歌手由着他来,指节已经有点发白,可能是太用力了,又或者害怕,对一个失去了记忆、智力的人来说,一切都太过可怕。
熟悉的歌声仍然悠悠地飘散在空中,午后的阳光从窗缝钻入,将卧室的一角涂上浅金色,让人由衷感到温暖和柔软。歌手似有所感,抬起手,小心翼翼抚摸了男人的脸颊,然后指了指墙壁上的照片,好像咋询问那个是不是真的是他。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或许在他心里,如孩童的歌手和白鸟是割裂的,他们拥有一个身体,却无法被视为同样的存在。他思念着从前的那人,所有爱慕也凝聚在对方身上,因此看到如今的歌手,更多的只是怜悯,和一丝努力克制住的渴求。但名字是属于对方的,他斟酌着语气,说:“记住了,你不是拍卖品,你是最漂亮的白鸟,是伊利斯。”
歌手无声地模仿了一遍,接着露出笑容,不停重复着这个简单的称呼。
男人握住他的手,补充道:“也记住我吧,我叫奈安,是……最喜欢从前的你的人。”
这下歌手显得困惑,可能后半句对他来说难以理解,但不妨碍他记住男人的姓名。然后,他看见对方低下头,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就这么沉默地维持了好些时间。
第82章 第十七卷 白鸟 02 寻忆
这晚,奈安守在伊利斯的床边,等待对方熟睡后才离开。夜色深沉,屋里并未开多少灯光,柔和了他的轮廓,更突显出疲惫。
他不由回想起了过去,那时家族争斗激烈,犹如雄狮抢夺草原,随时可能深深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鲜血淋漓。他的父亲早年因病去世,母亲又是个脾性弱的,坚持不住多久便抛下他改嫁,从此音信几乎断绝。幸好祖父看好他的能力,力排众议,把他培养成继承人,而奈安也不负众望,最终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但长年的不安和躁动为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许多个夜晚,他毫无睡意,就这么消耗着自己的精力。
某个学医的好友建议他接受治疗,早些解决心理上的问题,否则这般下去,任他再健壮都会日渐虚弱。当狮王失去了利爪和牙齿,就会马上被觊觎的对手们撕咬、杀死,直到夺走他所有的资源。奈安自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腾出时间,但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甚至萌生了借助药物调节的想法。
“这样有效,但副作用太大了。”朋友告诫他。
最终真正阻止他的是伊利斯——对方刚被经纪公司安排出道,骤一露面,立马凭样貌和歌声攫取了大众的关注,令无数同行嫉妒得发狂——但那嗓音确实是天籁,哪怕对音乐不敏感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侧耳细听。
奈安被某个曾深得他信赖的下属背叛,幸好及时抢救过来,在医院休养了很长时间,正是在这期间,他偶然听到了伊利斯的歌,不知为何,心底的躁郁与愤怒逐渐平息,令他冷静下来。按理说,奈安不应放纵自己沉浸其中,但他留恋着来之不易的安稳感,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伊利斯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了无比浓重的一笔,最初他的确有过远离的想法,可太难了,只要尝试过被白鸟的歌声治愈,就舍不得放弃。没多久,奈安接受了现实,反正比起药物,听歌要健康得多,也更容易获得满足。到最后,他会在工作之余特意腾出时间,赶往伊利斯的演唱会,即使不能更靠近,但坐在台下,沐浴着明亮的灯光,注视那人显出圣洁光辉的脸庞,他觉得非常值得。
“……”窗外的风骤然变大了,或许是要下雨,奈安回过神来,默默地喝了一口酒。当然,他很久不碰真正的酒精了,杯中盛着的只不过是替代品,度数极低,倒是比普通的饮品更有酒的感觉。
忽然,腕上的通讯器响起,是事先连接到隔壁卧室的警报被启动了,他猛地起身,以为是伊利斯遇到了什么危险。然而进屋后,他才发觉对方蜷在床头,偏着脑袋,似乎很厌恶滴滴答答下着的雨。
奈安突然记起意外发生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伊利斯被困在损毁的悬浮车里,奄奄一息。可能惨痛的经历在对方的大脑暗暗存有印记,被相似的天气激发,所以伊利斯感到了莫名的恐惧,继而唤起了警报。理清原委,奈安松了口气,小声安慰着对方,并关闭了窗户,把雨水和寒冷隔绝在外。
见状,伊利斯渐渐停止了颤抖,但脸上仍有几分惶恐,这让奈安意识到,留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陌生的地方似乎不太妥当。当他试探地要松开手,对方立即发出闷闷的叫声,好像从喉咙挤出不安的字眼,手指也抓住了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