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入世以来,玄解与容丹行走在外,几乎没花什么银子,他们饿了就吃果子,累了就在荒郊睡下,野外果实饱腹,以天为盖地为席,要得什么银钱。之后进了姑胥,容丹家中东西应有尽有,他又困于幻境,还是跟沧玉结伴后才知道人世间如此依赖银钱这东西。
偏巧沧玉对人间的物价同样是一窍不通,只比玄解强些,知道买卖要用钱,可具体物价到什么地步,就不怎么清楚了,给钱全看店家够不够良心,十分随性。
谢通幽暗笑道:我还未曾见过几个高人为银钱发愁。
不过正因如此,方见玄解赤子之心,知晓银货两讫,不似许多妖灵下得山来,俗世浑然不懂,闹出许多乱子跟热闹来,倒叫凡间的和尚与道士奔波劳累。谢通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钱,知玄解囊中羞涩,心中暗下决定:倘若二人真无他意,那等离开时自己送些金银给他们就是了。
二人这才离开书房,月色正朗,谢通幽不紧不慢道:“有月无酒,未免无趣,虽说以月色下菜极是雅致,但餐风饮露终究寡味,待我到去准备一二。不知眼下沧玉兄游览得如何了,若他腹中饥渴,我正好送上酒菜,以免怠慢,只是不知道玄解兄还记得路?”
“记得。”玄解淡淡道,“你忙去吧。”
谢通幽闻言点了点头,笑盈盈地往竹林后转去了。
玄解往回走去,只觉得竹影摇摆,石子路清幽,衬得这夜色更凉,其实对谢通幽得出的结果,他倒并非是全然毫无反应,只是他自幼就与寻常人不同,心中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事情,有时候几乎连自己都不大明白。
果不其然,沧玉还在原处,这处宅子被水环绕,凉气自生,那天狐大长老坐在栏杆处低头看着水中月色,水中竟还养了好几只游鱼,正在吞食月光,游来荡去,漂亮的尾巴摇摇摆摆,荡得月光波澜起伏,变作无数不同的形状。
玄解凑过去看了看,不知有什么趣味,只是静静坐在了沧玉身边,隔着一张棋局,他往昔总酷爱心头熊熊燃起的烈焰,此刻坐下,却又觉得胸中热气全消。
“学得如何?”沧玉不学好,随意破坏生态平衡,偷偷折了主人家的竹枝,此刻捞在手中打水,逗得那些鲤鱼团团乱转,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什么九宫八卦入门极难,若要自己看书,自学不易,沧玉在青丘里看了二十载都没能坚持下去,宁愿贪睡吃果打坐偷懒都不想多学点知识,自然不觉得玄解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学会什么。只不过玄解又向来会给人惊喜,当初学习战斗的技巧时就是如此,不过几日光阴就能掌控到诀窍。
因此沧玉还蛮好奇结果的,若真难住玄解,那自是值得高兴;要是叫谢通幽心态爆炸,那他也多个天涯沦落人,同悲同悲。
“谢通幽说很难,我没有学。”玄解不紧不慢道,“我问了我想知道的。”
这倒把沧玉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他笑道:“问了什么?你能有什么可问的,该不是问人家酒是什么,醉又是什么吧?”
不怪沧玉这么想,玄解于他心中仍是个对俗世懵懂无知的少年,平日看来又不沾爱欲情恨,纵然明白对方作为野兽过了四百年,可那般浑浑噩噩活着,即便活了千年万年,又能有什么长进变化。
“我问了命。”玄解不知道有没有听出这是句玩笑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极为认真地回答了沧玉,“你与我的。”
沧玉对占卜这个事多少有点过敏,毕竟 在船上听棠敷说过去的故事后又遇到了正主,见识过对方真正没情商的模样,想了想,觉得像是酆凭虚那样的存在应该是少数,谢通幽如此善解人意,想来定会说些好话,就没怎么迟疑地发问道:“如何?”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玄解就如实告诉了沧玉。
沧玉怔在原地,一时间既不知是该问玄解如何知晓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是该唾骂学占卜的是不是都是同一个尿性,连谢通幽这样幽默有趣的人居然解命风格都跟酆凭虚一模一样,难道说那道人其实是酆凭虚来着?
认识的道士太多,难免有点串场。
最终思来想去,沧玉才故作轻描淡写地道:“谢通幽才不过二十来岁,连棠敷都未敢断言,想来是不准的。”
其实沧玉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谢通幽说得字字都准,书中并没有玄解这个人,若按原定的剧情,玄解八成是破壳而出之后就叫倩娘吃掉了,原本就是他突发奇想从倩娘口下留了玄解一命,把这只小怪物的地位从口粮变成了幼崽。
而沧玉在书中的命运,确实如谢通幽所言,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