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的风气还没有开放到这个地步,没有男风馆,不过京城是有的,沧玉不知道,只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听台子上唱戏。
身旁那安静无比的书生忽然凑过来答话,他显然是个很懂戏的行家。沧玉知道看到有趣的作品想跟别人聊聊的心情,就像电影院里看动作大片看到高潮处恨不得跟旁边人分享一二又怕吵着别人的那种激动,不过他不太懂戏,翻来覆去只说唱得好,那书生不大恼,见缝穿针地给沧玉科普。
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卖安利的。
沧玉备生亲切之感,对这故事了解了不少,有个别梗与要点都从书生那听来,方才明白趣味。
这时沧玉才认出来,这书生就是之前饮酒作乐的那群狂生之首,就是因着他们在楼上喝酒唱歌,才叫他下了船去酒楼遇到脏道人;也是这书生下楼说去看戏,他们现如今才会坐在这里听这出戏。
对方虽一无所知,但这可真谓有缘了。
沧玉愈发和颜悦色起来,这书生不大迂腐,谈吐颇为潇洒,没有什么读书人的傲气,见识渊博,不像是之前与棠敷遇到的那两个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说十句话有八句引经据典,叫沧玉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书生懂得很多,说起话来又妙趣横生,沧玉与他一见如故,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这么博学聪慧,说不准能教玄解些。
要是说到对未来的见识,恐怕天底下没有人比得过沧玉,只是他的想法跟这个时代多少是有些脱节的,而且他自觉自己那个时代有些礼崩乐坏,人人都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拜金主义跟自我中心比比皆是,多生刻薄之心,行善的反倒成了傻子。
他不敢断言自己没受影响,又希望玄解别这么孤僻,多与人世融入些,就有心想与这书生结交。
毕竟除了寻常礼节之外,这书生还极懂风月,什么当下的乐子都能信手拈来,玄解学不了别的,开拓下眼界也好。
两人越谈越投机,当即互换了名姓,方知道这书生姓谢,正巧就是这戏园子的主家,名作通幽,既不是围棋那个通幽,更不是曲径通幽的通幽,是与神鬼交通幽冥之意。
谢通幽懒懒靠在椅子上笑道:“我一个儒生起这么个名,有次诗会上被道家的那群当做是自己人,好险没被同学打出队去。”
他解释这么一句,大概是知道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似乎不以为意,甚至还拿来开了句玩笑,大概是怕沧玉会尴尬。
而今儒学是求官的最佳途径,不过法家墨家等学派同样不曾衰败,如现任大理寺卿就是法家出身,所谓十家九流,虽没到百家争鸣那么鼎盛,但这九流学子还是常开学术研讨会的。
因此才会有道生与儒生坐在一起的事发生。
沧玉不太明白,只当谢通幽在开玩笑,没认真探究,也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沧玉。”
而谢通幽得知沧玉的名字之后,并没奇怪怎么有名无姓,只慢慢道:“璞玉寄沧海,非有缘者不能窥见,好名字。”
沧玉想: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会说话你就多说些。
“还未请教这位尊姓大名。”谢通幽侧着身体看了看一言未发的玄解,似乎是有些纳闷这位怎么都不说话。
于是沧玉忙对谢通幽介绍道:“这是玄解,我二人结伴而行。”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自己加后面那句废话做什么了,谢通幽显然知道他们二人结伴,否则怎么会贸然问起玄解,不过又有点好奇对方会怎么解玄解的名字。
谢通幽好像看穿沧玉心中所想,调侃道:“此名可不敢解,若非狂生,必是招架得住百来个玄学道子的武林高手,否则怎敢起这样的名字。”
他说话实在有趣,沧玉忍不住微微一笑。
玄解忽然问道:“儒生都会解名么?”
这话说得不合时宜,其实玄解只是单纯好奇,可听来似是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他还不大懂人间的规矩,其实沧玉也不怎么懂,不知道这话说来其实有点冒犯了,好在谢通幽没怎么计较,轻描淡写地应了过去:“假道士做久了,难免学会些真道士的本事。”
玄解想了想道:“这倒有些意思。”
沧玉听他如此说道,不由得扬眉:“你也有觉得有意思的事?”
“嗯。”玄解不知是玩笑,认认真真地应了。
三人聊了会,原先沧玉与谢通幽闲谈时还能压低声音,可加个玄解就不能这么做了,怕妨碍别人听戏,就都靠了回去认认真真看着台上。直到戏快要唱完了,人开始散场,谢通幽才开口问道:“二位觉 得这出戏如何?”
“很是大胆。”沧玉点评道,他不是没看过写神神鬼鬼的戏曲,《白蛇传》就是其中之一,可白蛇是跟许仙成亲,可没勾引法海,写到出家人头上,不能不说大胆。不过看场下观众热情高涨,不以为意,足见风气开放,或者是大家早早就领悟了禁欲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