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破开漆黑云雾,缓缓落在相重镜手上,漂亮的眸子流下两行清泪。
“主人。”
相重镜垂眸漠然看他,道:“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孔雀道:“主人,地脉被三毒火焚烧,灵力中残存的三毒能将九州修士化为受三毒操控的怪物,只靠您一人无法驱除所有三毒。”
相重镜冷冷看他:“那你呢?”
孔雀喃喃道:“地脉不可毁,主人,我需要地脉灵力维持人形,我……孔雀不想一生任人玩弄取乐。”
相重镜轻轻闭眸:“你也要离开吗?”
孔雀痛彻心扉,沉默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颔首道:“我不愿化为凡物,除非主人对我用摄魂,让我追随于您。”
“摄魂?”相重镜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孔雀华美的翎羽,柔声道,“你不是不愿受人玩弄,被操控一生吗?若是如此,我同三毒有何分别?”
他抬手轻轻一震手指,孔雀展开羽翅,茫然看他。
相重镜笑道:“走吧。”
“全都走吧。”
这是孔雀一生中最心不甘意难平之事。
他背弃了自小养他长大的主人,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展翅离开。
坠入回忆深处的相重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隐约知晓摄魂已解,他当年被自己封印的记忆也已经彻底恢复。
同之前破碎的记忆碎片里一样,相重镜的前世便是守护地脉的宗门宗主。
相重镜自幼无父无母,自小便被当成下一任宗主被族人们抚育长大。
族人们待他极其严苛,相重镜从来不得丝毫空闲,自小到大身边只有一个名唤溯一的玩伴,除此之外皆是在无尽的功课和修炼中度过。
在相重镜的记忆中,溯一是个极其有趣的人。
他虽修佛道,性子却极其欢脱,成天变着法子哄相重镜笑,就连孔雀也是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给相重镜打发时间的。
三毒火第一次焚烧地脉时,十九岁的相重镜已是宗主,他从高山之巅纵身一跃而下,从万丈深渊直入地脉,以血筑成法阵,将地脉深处焚烧的三毒火瞬间熄灭。
也是那次,让本不服气年纪轻轻的相重镜做宗主的族人闭了嘴,不情不愿尊他为宗主。
但两年后,三毒火卷土重来,这一次相重镜却没有像第一次那般幸运,他几乎耗费了全身的血化成巨大的法阵,才堪堪将火熄灭,并用封印彻底将三毒火封印入地底。
等到溯一赶过去的时候,相重镜已经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溯一慌张将他抱起,用灵力为他止血修复破碎的经脉。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缕残存下来的黑雾悄无声息爬上溯一的衣襟,缓缓钻入他的经脉中。
自那之后,相重镜便一直在养伤,他对溯一极其信任,地脉的后续清扫和封印全交于溯一去处理。
养伤的那段时间,相重镜闲着无事教孔雀摄魂,孵龙蛋,剩余的时间全都在仰着头看着墙外漂浮的柳絮。
溯一将寻到的温养灵脉的药端来给他,瞧见他一直盯着外面的天空瞧,笑道:“我每次来,你都在盯着那树发呆,喜欢我给你种一棵?”
相重镜拢了拢红色鹤氅,懒洋洋道:“不了,我只是喜欢白絮。”
溯一将药递给他,道:“那白絮有什么好看的,飘来飘去,烦人得很。”
相重镜笑了,将药一饮而尽,不可置否。
他自幼便活在族人为他安排的道路上,不能踏错半步,仿佛被人操控的提线傀儡,永不得自由。
相重镜喝完药,将视线再次落在天空中如雪似的白絮上,他突然感慨了一声:“真好。”
溯一挑眉道:“好什么?”
相重镜伸出手,隔空抚摸墙外翻飞的柳絮,眯着一只眼睛笑吟吟地道:“若是三毒火再次烧起来,我可能要以身殉道了。”
溯一身体猛地僵住。
相重镜笑得没心没肺,死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他似有些感慨地道:“下一世真想转世成一片白絮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就算被人踩在泥污中,也好过被禁锢在一隅,不得丝毫自由。
溯一手指一顿,沉默看了他半晌,轻声斥道:“胡说什么。”
相重镜闷笑起来。
突然,漫天白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占据相重镜全部的视线。
接着,白絮散去后,面前已是漆黑一片。
漆黑的秘境中,刚刚破壳的小龙活蹦乱跳地在空中飞舞,在烛火照映下仿佛是一条绸带,随着风自由飞舞。
相重镜坐在枯枝上,仰着头呆呆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
小龙在空中飞了好半天,欢天喜地地落下来,趴在相重镜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的脸,疑惑道:“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