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来些雉鸡汤吧很适合这个时候喝。”桓七看看柳丰,又看看其余几位。
别人自然是客随主便的。
沈韶光笑着答应了,先去后厨端红枣枸杞饮子。
桓七又让众人点菜。
其中一个对柳丰挤挤眼,“柳录事对这里熟,还是柳录事来吧。”
柳丰让他说得脸有些红,但怕沈韶光听见彼此尴尬,便没有接话。
昨日那个说柳丰色令智昏的皱皱眉,看看厨房间的门,低声对柳丰道:“有句话说了,三郎莫要生气。三郎怎可聘娶这市井女为妻幸好她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有答应。”
桓七和另外几个都有点皱眉,打趣一句半句也就罢了,陆二郎怎么能说到人家脸上大家虽都是同年,但柳丰如今已经做了京兆府的录事,而自己这些人要么未及第,要么虽礼部试及第了,却卡在了铨选上不得授官。
柳丰脸越发红了,“莫要这般说!小娘子出自洛下沈氏。”
众人纳罕,啊竟然是士族女那怎么市井中当垆卖酒旋即便了解了,想来是家道中落。哪个世家大族没有枯枝败叶
桓七又尤其了解些,他虽说是世家子,却也是旁支,平日依附嫡系过活,因生得好,又有才气,颇得嫡系家主照拂,家中才能维持体面的日子。没想到这店家小娘子也是这般身份,只是沦落得更彻底些……
桓七对众人道:“洛下沈氏,君子之族,大家尊重着些。”
沈韶光端了饮子出来,发现这几位突然客气起来。
沈韶光看柳丰,柳丰满脸赧色。
这神色——是说起与我的前世今生了但看那几个人的样子,约莫是提起我的家族姓氏这柳丰又是个厚道人,大约没说我曾是没入掖庭的宫女……
沈韶光察言观色和逻辑推导能力满分,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沈韶光言谈有致、礼仪周全,又听说她出自洛下沈氏,那几个士子越发可惜起来。
陆二郎自认性格端方,当下对沈韶光道:“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丰皱眉:“陆二郎——”
沈韶光已笑道:“郎君请讲。”
“适才听说小娘子出身洛下沈氏。既是士族女郎,即便家道中落了,何至于沦落至此地步”托于同族之家,找人嫁了就是,怎么能出头露面卖酒陆二郎到底尊重那个“沈”字,没说出“自甘堕落”来。
此时士农工商的排位如此,沈韶光也没想跟整个大环境主流观念对抗,但被人这样明晃晃问到头上,还是不爽。
沈韶光眯眼笑了笑,“观郎君风姿过人,又听刚才柳录事称呼‘陆二郎’,莫非是东都陆氏子弟”
洛阳陆氏,在本朝出过多少公卿宰辅,是顶尖的士族,陆二郎倒是想出自这个家族,但祖宗到底不好乱认,只得道:“某相州人氏。”
沈韶光点头:“哦,难怪……”
众人都纳罕地看她,难怪什么
“昔时,魏国公陆诚之曾改革盐政,疏通运河,促进南北商贸,有汉时桑弘羊之能,又曾言,‘商者,国之血液也。’想来洛下陆氏子弟族学中都是这般教导的。”
沈韶光看陆二郎,笑道,“儿还只道陆氏出了个标新立异的呢。听郎君说了籍贯,方知道是弄错了。还请郎君勿怪。”说着又施一礼。
陆二郎气得说不出话来。
桓七等一时也没了言语,这小娘子好利的口齿,而且竟然于本朝名臣国政知之甚详。
柳丰瞪大眼睛,沈小娘子一向端庄柔美……
沈韶光看看柳丰,我——崩人设啦
却听得门外一声笑,然后毡帘子便被撩起,进来两位郎君,林少尹和他的朋友。
陆二郎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恰与林晏、裴斐擦肩而过。
不及管陆二郎,柳丰先上前给林晏行礼。
看柳丰样子,又听他称呼“少尹”,桓七等人便知是京兆少尹了,连忙也上前行礼。
林晏点头,淡淡地道:“诸位郎君免礼。”
然后又介绍了裴斐,双方见礼毕,重新叙了坐。
难得见到绯袍高官,桓七等自然要尽量表现一番,这时候只恨没带行卷,不然当面递交,不比投到各府守门的阍人那里让其转呈要好得多谁知道那些阍人到底把这行卷递没递上去,还是干脆当了引火之物了。
沈韶光看他们其志在聊不在吃,有开茶话会的架势。好赖今天还有冬至余波,客人不多,那就借给他们地方开吧。又让阿圆端了两杯热饮子给林、裴二人,自己去厨房看看野鸡汤。
听诸人从冬至扯开,说了些圣人德政之类的,其中两个还做了诗,林晏点头,“朝廷选拔,取其德才兼备者。诸君大才,余不能及。至于德行——”林晏顿一下,环视众人,目光清明,神色庄重,“明德于心,谨言慎行,则庶几君子矣。晏与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