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与自己相关,“智者”沈韶光带着她的奴仆婢子沿着曲江亭相反方向溜达了一会,看见一片风景不错的地方,便铺开布毡子,取出装酪浆的壶,打开装胡桃饼、豌豆黄、艾窝窝、菊花糕的点心匣子,又拿出纸袋子装的一包肉末饼。
阿圆欢呼一声,相对各种甜食,明显对咸香的肉食更感兴趣。
看看阿圆腰间的肉,沈韶光到底没说啥——过节不兴凶孩子。
这饼里塞的便是做狮子头的肉馅儿,虽有些凉了,却依旧香。
最近,沈韶光猪肉饭菜做得越发出神入化了,常能化腐朽为神奇。
阿圆啃一口,吹嘘道,“小娘子做饭菜顶香!”又说,“再没有比小娘子做的豕肉更好吃的东西了。”
对店里这些精致美味的猪肉肴馔,于三开始颇有些惊讶,过了这些天,也当做寻常了。
听了阿圆的话,于三慢悠悠地插了一刀,“那是,不然怎么以贱作贵呢?”一盘四个狮子头几乎与一盘子扒羊肉价钱等同,但豕肉什么价?羊肉什么价?
阿圆最受不了于三的阴阳怪气:“你怎么这么说!”
沈韶光觉得于三的话虽也算是事实,但还需拨开表象看实质。
抬手止住阿圆,沈韶光给自己的厨师进行经济学培训:“你所谓的‘贱’只是材料,没算人力成本、时间成本、智力成本这些。”
“一块豕肉固然便宜,但我们又是烫,又是煸,又是炖,又是蒸,放以佐料,盛以美器——”沈韶光停顿一下,“当然现下还没有美器,以后会有的。经过这一番作为,这块豕肉就不是以前的豕肉了——”
阿圆和于三都抬眼看她。
“它是上得大宴席,入得贵人口的豕肉!”
于三:“……”
想了想,阿圆猛点头。
沈韶光说着说着就开始“旁征博引”起来,“就譬如南边有所谓‘养母’者,买贫家幼女,教导以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各色技艺,等到了年纪,便卖往两京贵人府邸,或者平康花楼,又或者两淮巨贾那里。”不知此时是不是也有,沈韶光说的是后世的“扬州瘦马”。
“那幼女买时,不过一两银,卖时尝有千八百两银子的。”
阿圆抽气,算一算,千八百能买多少个自己。
于三看看自家新主人,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所以然者何?因为中间有‘养母’的教育成本啊!就像我们的豕肉菜……”
突然听到身后树林有声音,沈韶光回头,阿圆和于三也扭过头来看,是一个穿鸦青色圆领袍和一个穿月白袍子的郎君,那穿月白袍子的正笑得花枝乱颤。
不是林少尹和他那朋友,又是哪个?
沈韶光在心里翻个白眼儿,偷听人说话还特码这么嚣张!又琢磨这俩人哪儿来的,估计是那边曲江亭酒宴逃席出来,顺着树林子绕到了这边。这都能碰上,孽缘吗?
心里吐着槽,面上却一派和煦,沈韶光对两人一福,笑着问好:“两位郎君安好。”
林晏微抿嘴角颔首还礼,裴斐则笑道:“又见到小娘子了。”
沈韶光微笑。
“上次吃了小娘子做的月签饼,甚好!”若没有后半段“养娘”那部分,裴斐或许就拿沈韶光刚才说的打趣了,但她“旁征博引”了那么一下子,再提起,未免轻薄下流,故而只说上次月饼的事——后来裴斐到底问周管家,知道那饼是这位沈小娘子所制。
穿越到大唐,沈韶光遵照淑女原则行事,脸皮薄了不少,刚才胡扯让这两人听到,本有些讪讪的,但对上裴斐这似乎也有点龌龊的人,那点讪讪也就散了,当下笑问:“想来郎君运道不错,抽了个好签。”
“哈哈哈,那当然,那当然。”裴斐笑道。
沈韶光继续微笑,那签子里就没有不好的……果然爱听好话是人类的天性!爷要不是厨艺惊人,就凭这份本事,做个女冠或姑子,在寺庙观宇门口摆摊子抽签解签,也能奔小康。一个被厨艺耽误的半仙儿!
“某觉得小娘子的签准得很,堪比青龙寺的了尘师父。”裴斐再次与沈韶光心有灵犀了。
有慧眼!真知音!沈韶光半垂着脸,矜持一笑:“郎君说笑了。”
听这俩人有来有往地胡说八道,想及刚才这位沈小娘子的惊人之语,林晏再次抿抿嘴角:“如此就不打扰女郎秋游了。”然后对沈韶光微颔首,又看裴斐,便要告辞离开。
裴斐也对沈韶光颔首做别,“秋高气爽,小娘子秋游安乐。”
沈韶光再福一福,也笑道:“两位郎君秋游安乐。”
阿圆和于三也行礼。
裴斐追上林晏,“难道你觉得自己抽的那月饼签子不准?你对小娘子们总这般冷冷淡淡,那签子没法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