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赶忙抓住它小爪,明奴先是无所畏惧地与她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地抽回爪子,舔起毛来,无赖得有模有样。
沈韶光无奈,把猫祖宗爪子擦干净,抱住,摸摸脸,摸摸头,抓一抓下巴,撸两下后背,把它伺候得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声音。
林晏一边吃饭,一边看她哄猫,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嘴角却翘起来。
沈韶光却想起一件正事来,把猫放下,去找林少尹。
林晏含笑抬头看她。
“最近坊间有些无稽流言,”沈韶光把什么“蛤蟆懒,天下反”,还有什么“丙戌炎炎,丁亥难难”之类都告诉他,“大家怕明年真难难,听米粮铺子人说,已经有人囤积粮食了。”
林晏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沈韶光知道京兆应该有专门负责舆情监督,不过是提醒一句。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有一口安乐饭吃,是件难得事,沈韶光希望这种日子越久越好。
尽到了好市民责任,沈韶光便要起身离开。前两日在从林府回来路上,沈韶光为林少尹美色所迷,虽嘴硬插科打诨混了过去,其实颇有些动摇,但等早晨,太阳出来,理智回笼,沈韶光就很渣地反悔了,又庆幸,幸亏当时混了过去,若是顺水推舟允诺了什么,甚或色迷心窍摸了人家小手幸好,幸好
为了表达个迷途知返、今是昨非态度,沈韶光想到“摸小手”都没朝着林少尹那修长细致手看一眼,事实上,今日沈店主始终没把目光放在林少尹脖子以下,很是庄重严肃。
“小娘子对这事怎么看”
沈韶光停住,重新正坐。她是个把正事和闲事分得颇清人,当下正色道:“这谶,有吉有凶,不管吉凶,凡是事涉家国气运恐怕大多数都不是民间自生,而是人为制造。其用意或者为己造势,表示应时应运、受命于天;或者扰乱人心,造成动荡,好浑水摸鱼。看如今这谶语样子,当是后者,至于前者”
沈韶光微笑一下,每当重大节庆时,各地纷出“白凤”“麒麟”等祥瑞,可比“大楚兴、陈胜王”普遍而有代表性多了。
这微妙停顿还有调皮笑意,林晏知道她指是什么,想绷起脸,到底没绷住,笑了。
沈韶光轻咳一声,“若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呢,这样凶谶流言也不容易流传起来,就如种子种到沙土里,它不长啊。”
想到自己对着是京兆少尹,沈韶光打了个补丁,“自然,如今是国泰民安,只是这风雨上嘛,就有些不那么调顺了,故而这凶谶种子也就发了芽。有心之人再浇浇水,施施肥,便成了现在样子。”
林晏不以为忤,轻声道:“不管如何,人心不安,流言纷纷,总是我们不是。”
沈韶光看他一眼,不诿过,不饰非,林少尹倒是位有担当官员。
他这样态度,值得报以更大尊重。沈韶光认真地道:“去岁天旱,免除春税后,京畿民心安定不少。”送鱼来曲大郎就曾说过这一点。
“后面虑囚平狱、宫里减膳食蔬、放出宫女,与这谣言凶谶目相反,方法却相似打是平定民心舆论战。”沈韶光挑眉,“不知去岁是不是也有类似谣言”
林晏点头。
这就更坐实了流言是有心人操控事,“其实除了这反向舆论战,不知朝中诸公想没想过,将谶语之事,公之于众,解释各种异像,而不是以一种吉谶,掩盖对抗另一种凶谶。”
林晏思索片刻,神情也越发庄重严肃起来,“愿闻其详。”
沈韶光始终带着她后世影子,简要地说,她观点就是科学破除迷信,提高政府公信力,完善辟谣机制。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只有使民众知之了,方不会再受这些无稽谣言困扰。”沈韶光最后给自己找了个理论依据。
林晏注视着沈绍光,从汉魏两晋始,大多数儒者便都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派,认为“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1,民众但听号令而行即可,却无需使其知号令之用意。林晏第一次在书院听明诚先生讲到中间断开这种句读时,颇有震耳发聩之感,没想到会再从一个小娘子口中听到。
沈韶光反倒笑了,轻叹一口气:“儿是有些想当然了,这不是十年八载,甚至一朝一世可成功,恐怕”沈韶光抿抿嘴,没再继续说。刚才光图自己说得高兴,民智开启,是个太艰难而漫长过程,且如今社会环境并不允许。
林晏想了想,正色道:“若不做,恐永无使知之一日。我们只做自己能做便好,后面,自然有后来人做。”
沈韶光竟然有点感动,知道世故而不世故,明白艰难而不畏艰难,“少尹还真是入世儒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