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看着傅怀明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放轻脚步走进屋。
陆屿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衣衫还是整齐的,身上也没有上次那狼狈不堪的青紫痕迹。他长长的眼睫半垂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薛立静静站到塌前。
过了许久,陆屿开口说:“你坐下来。”
薛立依言坐下。
陆屿说道:“再近一点。”
薛立往里坐去。
陆屿靠进了薛立怀里,手攥着衣襟,极轻地喘-息了半晌,才半合着眼说:“我就睡一会,不用找太医,别让老柳来回跑了……”
薛立手一颤。
他拿出帕子,轻轻地替陆屿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
“好。”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既然他不想找,就不找了。
他就在这里陪着他睡一觉,到吃饭时他再把他叫醒。
陆屿靠在薛立怀里冒了两次冷汗,才终于沉沉睡去。
这次陆屿睡了很久,一直到夜深人静才醒来。
薛立始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整天没有动弹过半分。
“我饿了。”
陆屿说道。
听到陆屿的声音响起,薛立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渐渐回温。
薛立取来热水,细致地替陆屿擦了脸。他帮着陆屿洗漱过后,才去给陆屿准备吃的。
薛立拿着食物回来时,看到陆屿正坐在屋外的石桌旁等着他。
“在这里吃吧。”陆屿笑着说道,“今晚月色多好。”
薛立端来的肉糜粥摆到陆屿面前。
陆屿见他捧着另一碗粥转身要去别处,招呼道:“你也坐下吃。”
薛立坐到陆屿对面。
陆屿吃了几口粥,本来没什么胃口,看到对面的薛立坐得十分板正,吃起粥来也是大口大口地吃,不由笑了。他说道:“自从父亲死后,我很久没和人一起同桌吃饭了。”
薛立顿住。
陆屿没再说话,一小口一小口地把粥往嘴里送。他尝不出这粥什么滋味,不过有人陪着,总觉得能多吃点。
得知先皇传位给傅怀明之后,他独自想了很久,想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变成了和他父亲一样自以为是的人。
他只觉得那些事是该做的,只觉得那些事是为天下百姓好,却不知道天下百姓兴许并不喜欢他那么折腾。
他觉得自己在为江山社稷操心,却不明白这江山社稷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陆屿喝过粥,提出想到屋顶上坐一坐,说是觉得屋顶的月色会更好。
薛立静默良久,取了□□在底下扶稳,看着陆屿慢腾腾地爬到屋顶上。
薛立也爬了上去。
光是爬这么一小会,陆屿就累了。他远眺片刻,对薛立说道:“我第一次爬上屋顶的时候,心里害怕极了。可是我好面子,硬撑着说不怕,傅怀明笨得很,根本看不出来。”
薛立静静地听着。
陆屿觉得有些冷。
他靠入薛立怀中,试图从薛立身上汲取些许暖意。
“等我死后,你就一把火将我烧了。”陆屿轻声说道,“我小时候想去的地方很多,只是太小了没法去;后来到能去的岁数,又俗事缠身去不了。到时你把我一半撒到山顶,一半撒到江里,我想看山时就看山,想看水的时候就看水……”
薛立紧紧抱住怀中的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个“好”字。
陆屿没再说话,只静静地靠在薛立怀里。
却不知这一幕已被碧缕宫外巡逻的禁卫注意到了。
第6章
屋顶这种地方,最容易被人钻空子,巡防禁卫自然格外关注。远远见到有两个人上了屋顶,巡防禁卫马上去找他们统领。
禁卫统领是傅怀明亲信,知晓傅怀明对碧缕宫里那位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他定睛一看,认出了坐在屋顶上相依相偎的两人,心道大事不好,他们陛下头上绿了!
虽说那是个阉人吧,这么抱在一起也不太妥当吧?
禁卫统领径直去找傅怀明禀报此事。
傅怀明听完禁卫统领的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拒绝相信这种鬼话:“薛立父兄都死在陆屿手上,难道他还会对陆屿动情不成?”
禁卫统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当初你还差点死在他手上,没见你舍得把他怎么样!
这样的话禁卫统领到底没敢说出口,只言之凿凿地说道:“是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不成?陛下现在过去看一眼,说不定还能赶上热乎的!”
傅怀明撂下手里的奏章,默不作声地起身往外走。他快步往碧缕宫的方向走,到了碧缕宫外抬头一看,屋顶上并没有人。
傅怀明目光沉沉地看向旁边的禁卫统领。
禁卫统领说道:“许是已经回屋了吧,刚才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的,是其他人发现后来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