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道友,请吧。”寄怀舟引宁青青进入寄如雪居住的雪庐。
昆仑并无积雪。
这些晶莹蓬松的白雪是从别处搬来的,用结界固定在圆顶的石庐外。
随便春风如何吹拂,它们也不会融化分毫。
‘寄如雪……’宁青青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心中觉得这位元神转生的道君还挺讲究。
进入雪庐,满目净是浮光掠影。
只见地面铺着重叠千层的密鲛纱,焕彩轻移,珠光微荡,令人不忍踏足。
墙壁是至为通透的灵玉,外头的雪光与天光映在玉面上,好似在玉质中流动的云絮一般,美景天成,任意一处绝无重样。
一张雪玉案,雕满精致繁复的雪花纹,纹间还流淌着碧水,真真叫做春水破冬雪。
而那个出言不逊的少年,身着团花锦簇的灵丝大紫袍,歪歪斜斜倚坐在雪玉案后方,左右两旁各服侍着一位酥雪半敞的艳丽女子,正执着夜光杯,喂他葡萄美酒吃。
宁青青:“……”此情此景,当真是与想象之中截然不同!
少年吊起眼角来看人。
十五六岁的模样,唇红齿白,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俊俏。只是满身尽是风流颓唐气,伏在那里就好像一条没骨头的蛇。
寄怀舟叹息着,躬身作揖:“寄前辈。宁道友到了。”
少年扬起一只雪白的手,赶苍蝇一般挥了几下:“去,去去!”
道了三个“去”,那便是赶寄怀舟和两名艳丽女子走。
寄怀舟夹紧眉心,带着两位衣裳不整的女子离去。
宁蘑菇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然后回过头,忧郁地望向寄如雪。
只见这少年咧开了鲜红的唇,笑容更是比方才颓废了十倍不止,活脱脱像个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
他拍着桌招手:“坐过来,愣什么愣。”
蘑菇叹气:“寄如雪,你还记得沧澜界中的侧夫人吗?”
她可不曾忘记,那位侧夫人挟持她的时候,动作有多么干脆利落——尤其是一刀扎进她锁骨下面时。
而此刻……
“嗐!”寄如雪双臂一张,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雪玉案上,“别提了,我就是被下了降头,降头明白吗?就是那种……”
他张牙舞爪,挥动着两只华丽的袖子胡乱地比划了一番。
“那种!就是那种!”
紫衫狂舞。
宁青青:“……”恐怕智力正常的生物都看不懂。
寄如雪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年轻鲜嫩的面皮上挤出三道抬头纹,生无可恋地盯着她:“啧啧啧,一想到我居然抱着具臭烘烘的尸体过了几百年,呜呼!只有漂亮姐姐才能抚慰我饱受摧残的心灵。”
宁青青:“……”
她蹭过去,坐到寄如雪对面。
低头一看,只见这雪玉桌上布置着结界用以隔绝冷热,冰凉沁爽的美酒仍冒着寒气,而那些刀工精细犹如观赏品的热食则像刚刚出锅一般。
“吃!陪我一起吃。”寄如雪大方地挥手。
宁青青暗想,此行是要从他口中挖出内幕,自然该与他拉拢关系才对。
她毫不客气地从雪玉案的侧屉中取出一副新碗筷与杯盏,很有主人作派地给自己斟酒、夹菜。
蹭吃的时候最要注重气势。
只要自己理直气壮、气壮山河,那么旁人绝不会感觉哪里不对,并且很可能上前拍马屁。
没吃几口,宁青青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玉筷。
这些菜肴中看不中吃,与谢无妄的手艺相比,火候差得太远了些,甚至连他随手买来的阳春面都不如。
“不好吃?”寄如雪软绵绵地问。
“我来寻你,是有要事。”宁青青正襟危坐,“事关天下安危,自然食不知味。”
“噗嗤!”寄如雪笑着指了指她,“有趣有趣,你是个妙人。方才夹菜倒酒的时候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了两口分明嫌弃,倒是讲起了大道理。”
宁蘑菇:“……”
她垮着脸问他:“听你话中之意,将玉瑶尸身带在身边,并非出自你的本心?”
提到这个,寄如雪鲜嫩的面皮上立刻涌起忿忿之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怎么看她怎么美,她说什么我都不过脑子就信,见天摇着尾巴围着她转……这些都算了!她死了以后,我居然从魔域那边——哦,如今已经没有魔域,被谢无妄给踩平了。总之,我当时从魔域那边弄了些恶心的黑虫子,塞了她一肚子,就为了保那具尸身不坏,与它朝夕相伴,噫!好恶心。”
寄如雪拍着桌子跳了起来:“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宁青青无情道:“是你干的事儿。”
再补一刀:“大家都知道。”
寄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