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青悲愤地抿紧了唇瓣,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黑土,忍着满脑袋灼痛和焦烟,急急前往圣山顶去寻谢无妄。
要挨训了……
蘑菇勇敢地挺直了自己的小身板。
她知道在这个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给谢无妄添麻烦很不应该,于是在山道上把自己痛骂了一顿——
“叫你疏忽大意!叫你把一只上古凶兽当鸭子玩!叫你莽头莽脑就往里面冲!叫你瞎惹事!叫你把自己当根蒜!叫你闯了祸自己解决不了还要麻烦别人!”
话音落时,正好踏入乾元殿后殿。
她捏捏手指,下定了决心——见到谢无妄时,自己先这般骂自己一通,然后他就无词可骂了。
真诚悔过,下次还敢。
板鸭崽与她的理想息息相关,不会因为一次挫折就放弃。
宁蘑菇给自己打了打气,微微缩着脖子穿过了厚重的帘幔。
……谢无妄不在。
乾元殿闭着门,一个瘦长的人影歪歪地斜坐在御案一角,正愁眉苦脸地埋头处理一堆小山般的公文。
正是刚从魔蛊手中救回来的白云子。
“左前使?”宁青青拎着裙摆跑上殿阶,“谢无妄呢?”
白云子见着她,眼泪哗啦就下来了:“夫人能不能替属下求个情,还把我关回禁殿去吧!属下罪过太多,实在不该被放出来哇!”
宁青青看了眼他手边两枝用秃的笔,再看看那堆超过他身高的文书,心中着实理解他的痛苦。
“他去哪啦?”她问。
“君上有急事离开,属下不敢瞎打听。”白云子道,“说是给我三日时间处理这些……”
他苦兮兮地抬起一根颤抖的手指,戳了戳身旁书山。
“三日才回吗?”宁青青暗道不妙。
没了谢无妄的元血,她便无法进入辟邪洞。等到她的醉花蜂效果退散,那只熏鸭就要借着谢无妄的元血冲撞封印了。
焦急的蘑菇掐住了自己的手指。
大事不妙。
她缓缓吸了两气,压下心头涌起的一团乱麻。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她定了定神,视线缓缓顺着御案绕过一圈。
定在了左侧方的暗格处。
这是他放置重要印玺的地方。
这里……会留有他的元血吗?
似乎没有可能——谁没事会留些血在木屉里面啊。
虽是这般想着,她还是蹭了过去,将手伸向暗木格。谢无妄说过,乾元殿她可以随便进,他的东西她也可以随意动。
“夫人莫碰!”白云子急道,“碰不得!那有道君本命封印,会伤……”
宁青青嘴角一抽:“不早说。”
她的手已经落了上去。封印并没有伤她,木屉反倒顺势弹了出来,像是迫不及待要敞给她看一般。
“嘿嘿,是属下多事了。”白云子委琐一笑,缩回了手,继续在文海中忙活。
宁青青低头望去——
木格里的东西放置得十分整齐,大大小小的印章依次排列在一旁,最顺手之处,却是躺着那只小木雕。
木雕下面压着两封亲笔书,只看材质色泽,宁青青便猜到一封是他写的婚书,另一封是她写的和离书。
她的心尖微微一悸,也说不清是何感受。
她触了触那只小木雕。
谢无妄这个人,色泽太过浓烈、温度太具攻击性。被他碰过的东西,总是一眼便能认出来。
木雕被游僧代代相传,辗转二百年仍是原本的模样,可是到了谢无妄手上,不过那么短短一段日子,便被他的高温灼得颜色沉淀了许多,拿近一些,还能闻出他独特的冷香。
想来也是时常拿在手上。
当初她设了个小机巧,木雕中藏着他和她的元血,是可以感应彼此的。谢无妄元血还曾吓退了攻击北临州的妖蜥,导致木雕被北地的牧民当作护身符。
宁青青默默攥紧了小木雕。
谢无妄的眉眼,雕得栩栩如生,带着笑。
取出木雕,压在底下的婚书与和离书动了动,掀起一角。
宁青青目光一顿。
手指蜷了下,想要把它们抚平,却不小心掀开更大一块。匆匆一眼间,她看到底下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都是一些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像什么去掉叶肉只余下密密脉网的漂亮透明大叶子、细蚕丝一根根编织的平安结、磨得圆圆润润的小石子、还有块咬了一口的圆饼子……
每一样,都与她有关。
从前她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送给他的时候,也就是图那一瞬间的快乐心意。后来她再没有见过它们,也没有追究过,毕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她从未想过,它们竟被他好好地收在身边,和他最重要的印玺们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