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48)
冷琅似未曾预料宋瑜会这么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一时愣住。桌上其他三人神色各异,纷纷拿起酒杯假装啜饮。
宋瑜失笑,朝冷琅道:“天色已晚,梨花,你帮我送一送冷兄。”
冷琅随梨花步出门外。贺清朝思南道:“思南,你去把马车赶过来。”
室内只剩宋瑜和贺清两人。香气氤氲,红烛缭绕,屋内忽然燥热。宋瑜看向贺清,见他双颊绯红,目光闪烁,凑到他耳边轻笑道:“贺二公子在想什么呢?”
贺清撇开脸,耳尖发红道:“这合欢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瑜轻吻贺清耳廓,轻声道:“若是青儿,不用这合欢散,我也能一夜……”
“公子——”思南掀帘而入。贺清猛地跳起来,满脸羞红朝宋瑜道:“时候不早了,世子,子梧先行告退……”
“青儿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之时?”宋瑜起身拉住贺清。
贺清疑惑看着宋瑜:“二月初二,华盖殿。”
宋瑜摇头:“定远末年、二月十八、南郡宋府。”
宋瑜眸光若水、宛如初见。贺清低头垂眸不语。
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定元末年,辽王耽于享乐、昏聩无能,辽国繁刑重赋、国不将国。西域大旱、黄河决堤,秦淮黑龙现世,各地灾象频发。天怒人怨,四方群雄崛起。
武帝于吴郡揭竿起义,自立为吴王。南郡宋将军、北郡贺将军为其龙虎双将,自南北双向攻辽,三军成掎角之势。
南郡以南,大虞国偏安一方、与辽国隔江而治。见辽国内乱,大将军阮康进言大虞王苍珥,乘乱攻城,以图大业。苍王深以为然。
二月初,春草如烟、黄江如练,阮康举大虞国之力,过江攻城。南境空虚,阮康军势如破竹,象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山河凋敝。阮康军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不过数日已连克数郡。百姓齐聚宋府门前,求宋府出军退兵。
宋府女主人沐芷汀出生北境将军世家,虽为女流,自小有勇有谋、不让须眉。
丈夫远行未归、敌军临近迫在眉睫,时不待人,沐氏率宋府府兵五百余人,调兵遣将与阮康奇谋周旋数日,逼退大虞军至黄江之畔。
南郡宋府,半壕春水满城花、春色如画无人识。府内仅剩宋瑜、姐姐宋琬及一众老弱病残,阮康遣一队奇兵绕过沐芷汀布防,包围宋府如入无人之境。
黄江之畔,大虞兵笑的狰狞,宋瑜和宋琬被放到破船之上,漂到黄江中央。船头系着绳索,绳索的另一侧在大虞兵手中。
“沐芷汀,你一双儿女的命就在你自己手里。若是现在退兵,我们即刻把人放了。若是不退,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过几日。”阮康站在船头,朝岸边高声大喊。
江畔山头,沐芷汀双目赤红、迎风而立,握着佩剑的手勒出了血痕浑然不觉。吴国旗帜迎风招展,烈烈风中似有英魂在呐喊、在叫嚣、在哽咽着黄沙万里、孤城白骨。
“哼,你现在做不出决定也没关系,看看你的女儿。下一个,就轮到你儿子。”
破船之上,宋琬神色痛苦,躬身缩成一团,双手不停抓着自己的前襟,似是燥热、又似想把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赶出去。宋瑜脱下自己的外衣,裹着姐姐,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抓。不一会儿,宋琬开始浑身颤抖,好像身处冰天雪地。“瑜儿—瑜儿——姐姐好冷——”宋琬的声音越来越低,宋瑜抬头,见姐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转身去看岸边,母亲好似书房中的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宋瑜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一边把姐姐抱得更紧。“姐姐莫怕,爹爹很快就回来了,爹爹回来了我们就有救了……爹爹一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怎么样?沐将军,你想好了吗?”
宋琬紧闭的双目中流出血泪,渐渐没了生息。宋瑜将姐姐放平,望着远处的母亲。这是他的母亲,也是南郡百姓的守护神,不能为了一双儿女置南郡百姓于不顾。宋瑜紧咬着牙关,不让喉头的哽咽泄露心底的恐惧。
“不好了—不好了—宋将军回来了——”大虞军前哨一边大喊一边往江中心跑。
沐芷汀闻声似泄力一般、单膝跪在了地上,手中剑撑住地面不让自己倒下。
“收兵回营!”阮康高喝。
“将军,这两个娃怎么办?”
阮康回头看了一眼。“带着累赘,随他在江中自生自灭。”
大虞军撤退。江面寒风阵阵,船底开始有水渗透。宋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冲着岸边颤声道:“母亲,这个船漏了……”
沐芷汀闻言陡然起身,不及脱下铠甲、跳入冰冷江水向宋瑜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