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终于有人迟疑着开口:“我们活下来了?”
“他们成功了。”
莫霄阳长舒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咧嘴傻笑:“我们活下来了!弹冠相庆,弹冠相庆!”
孟小汀一下子瘫坐在地,筋疲力尽:“‘弹冠相庆’是贬义词啊笨蛋!”
“谢小姐和裴公子,将心魔勘破了?”
提着刀的壮汉说着没忍住,一把搂过身边一个少年的肩膀,汪汪大哭:“我们活下来了,兄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偌大宫殿里,骤然响彻年轻修士们的狂呼。
“真的……真的活下来了!”
“道友,你方才那一招很不错啊!要不改日咱俩切磋一下?”
“吓死我了!呜哇,秘境里的灵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浓郁!我修为好像连上了两个小阶!”
“真的,我我我也进阶了!”
唯有壮汉身侧的少年拼命反抗:“谁是你兄弟!你昨天不还说过,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不要把眼泪鼻涕擦在我身上的混蛋!”
“我差点就以为没命了。”
一名女修缓缓上前,提起雷兽化作的小毛球,拿手指轻轻一弹,引得后者一阵轻颤:“魔物都变成这种样子了……这是它们小时候的模样吗?”
孟小汀哼哼冷笑:“魔兽肉,嘎嘣脆,用火烤一烤就能入嘴。”
雷兽自知大势已去,泪眼汪汪,缩成一个圆团摇摇晃晃。
“总算解决了。”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龙逍心满意足,悄悄看一眼右手手掌,拿指尖摩挲几下:“不知道裴公子与谢小姐那边是什么情况。”
*
神识制造的幻境里,高墙上的火焰犹在熊熊燃烧。
画面骤然静止,谢镜辞看见楚筝眼底的泪光。
她从没笑过,更不用说哭泣落泪。
“周远将你带出楚幽皇宫,你本想谢他,却听他坦言,是太子下令送你出城――对不对?”
谢镜辞眼底映了血一般的红,语气很淡:“你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放你走,自己却登上城楼,以身殉国,由此生出心魔,不得解脱。”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其实有许多。
恶意的、善意的,炽热的、羞怯的,爱情、亲情、友情、乃至于一道再寻常不过的善意。
太子对她的情感干净又纯粹,不轰轰烈烈,却足够赤诚温暖,而楚筝亦在连自己都不知晓的时候,对他生出了情愫。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苦修傀儡术,在归元仙府一遍又一遍重演当年的一切。
可惜在被人为构建的故事里,太子不会舍命救下她,那个名叫楚筝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书房里忽然抬头,与少年四目相对,带着期许地问他:“那都是很好的地方,你不想去吗?”
“你探寻了这么多年,其实想要的不是一个答案。”
谢镜辞嗓音微沉:“你只是……还忘不了他。”
她说着稍作停顿,再开口时,语气决然而笃定:“情为何物,其实你早就明白了。之所以自欺欺人,是因为不敢面对,也不敢承认。”
――楚筝无法面对真相。
这是一段太过久远的回忆,掩埋在黄沙与泥土之下,陈旧得不可能被改变分毫。
活下来的女孩不愿接受那个人的死亡,当她勘破真相,会恍然发现,原来这是个关于“错过”的,无法弥补的故事。
错位的感激、错位的期许,还有那些隐秘的念头,即便乘着清风,也注定无法传达。
识海逐一碎裂,楚筝的身影越来越淡。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瘦小的少女掩面痛哭:“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人生毫无波澜起伏,如同一潭寂静死水。
那时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念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死水却被轰然搅碎,远远偏离正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去找他吧。”
谢镜辞道:“去楚幽国故地,见见那道风。”
在镜面碎裂的嘈杂声响中,她不知想起什么,深吸一口气:“无论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全都告诉他吧――倘若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错过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传达了。”
立在她身旁的裴渡长睫一动。
楚筝静静看着她,半晌,眼尾一弯。
她竟露了笑。
顷刻之间,识海剧烈动荡。
拉力自四面八方而来,好似无法挣脱的绳索,不由分说将两人紧紧锢住,猛地一甩。
谢镜辞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布置有清心阵的山洞。
那缕神识已然不见踪影,太子的傀儡一动不动坐在角落,双目紧闭,嘴角依稀噙着笑,像是睡着了。
清心阵光亮大盛,原本充斥整个洞穴的魔气荡然无存。在阵法中央,以沉眠的女修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荡开道道灵潮,清明纯净,有如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