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7)
有军法压着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不过晏重寒没忍多久,就等到了严戈来巡营。
严戈确实年纪小,但是已经很高了,身量远看着唬人,走近看脸上还稚气未脱,绷着表情看起来颇为严肃,又有点故作老成的好笑,像个硬生生掰扯成大人模样的小少年。
晏重寒还没长个儿,站在队伍最边上盯着他,暗地里想要怎么才能长这么高呢,回头得悄悄打听下将军是吃什么长的,但他转念又反应过来,总归不会是米汤,现在肚子可真饿。
不知道是不是晏重寒眼神太直白,严戈突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胡人?”少年将军声音已经颇具威严。
晏重寒高眉深目,尤其是那双眼睛瞳色奇异,外周灰蓝,中央又带着圈浅棕,像岚雪湖的落日,放人群里也很是显眼。
晏重寒只愣了片刻便大声回答:“回将军,我娘是苏塔族人。”
苏塔族一脉很早就南下脱离了胡虏,祖辈已经适应了在启周生活,他因为这个没少被排挤,不过离火军营里也有好些胡人,大多是被乌旦骑兵欺辱过的启周子民所生。
严戈看着他,又问:“你叫什么?”
“晏重寒。”
听到这个姓,严戈忍不住又多审视了他几眼,突然皱起眉头:“晏长风是你什么人?”
晏重寒实话实说:“回将军,是我父亲。”
挨着他站的众人闻言皆心里一惊,之前天天欺负他的几个忍不住心里犯嘀咕:他父亲居然是晏长风!启周四域里昭西域青龙守,域守的公子做什么想不开从昭西跑来漠北当兵?平时挨揍也不吭声啊,怎么还是晏长风的儿子了。不过晏长风是启周闻名的风流客,都知道他子嗣多,估计这小子也不受宠。
严戈停顿了下,走到他面前问:“怕死吗?”
晏重寒老实回答:“怕。”
“但是更怕饿肚子。”他又添了句。
严戈点点头,转过身去巡视别处了。
晏重寒看着他背影咽了口唾沫,有点懊恼自己没答好,又有点埋怨晏长风的名声,觉得爹娘都挺坑的,白白错失了机遇。
但他没难过多久,在训练结束后,严戈手下副将厉绍就过来让他收拾好东西,策马去了位于风月关的主帐营地。
晏重寒刚混到严戈亲卫队,眼看着军饷又涨了点,也攒到了十两银子,摆脱了米汤才几个月,就被严戈收拾着扔去了坦纳草原深处,乌旦部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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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仲夏时节的太阳又烈又燥。
孟棠时反常睡过了头,他从小读书习武一直很准时,今天却突然头昏脑胀起不来,像是病了。
下人急忙请来了大夫,孟棠时迷迷糊糊感觉到大夫给他诊了脉又摸了摸他额头,他还强撑着睁了下眼。
“公子今年多少岁了?”大夫问旁边的小厮,听到小厮答十五岁,他便点点头了然笑道∶“这可不是风寒,该是承蒙天启了啊。”
大夫一边麻利地收拾东西一边叮嘱道∶“好好休息几天吧,忌寒凉荤腥。你们公子想拜哪座神庙就赶紧差人去拜拜。”
天启化乾坤,神泽沐万民。
天乾迅猛好斗,坤泽聪慧敏锐,中庸隐忍坚韧,各有所长也因人而异。但启周子民崇尚坚贞不渝的爱情,所以天命契合的天乾和坤泽就更受喜爱。
启周的两大神庙香火不绝,乾化神君前身乃是启周征战四方的开国帝王李鼎,相传他和爱人翟钟相伴一生,感获神恩得子孙,后翟钟也被世人奉为泽荒仙长。
小厮哎呀一声,苦笑道∶“完了,我们公子什么都不想拜。”
大夫摸着胡子疑惑道∶“这是好事啊……”
孟棠时终于撑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他只想做个中庸,不喜欢喝药也讨厌引香的干扰,而最让他厌恶的是天乾和坤泽的百年缔约,听起来美好浪漫,可内在却带着种不可更改的宣判感。他的父亲和爹也定了缔约,却又似乎只是多了这层联系的两个陌生人。
他讨厌着自己控制不了的一切。
再次醒来时,姜泊笙在他床边坐着,空气里似乎有一股清香。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姜泊笙见他醒了,柔声问。
孟棠时看着他眼里明显的担忧,他觉得姜泊笙好像在不知不觉里变了很多,他曾经眼睛里从来没过这么多东西。
姜泊笙看他不说话,就给他掖了掖被子:“再休息一会儿吧。”然后出门去唤人准备了几个清淡的菜。
孟棠时挣扎着想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空气里那股异香更浓了,他动了动鼻子,似是一种茶叶的味道,是他的引香。
作者有话要说:私设,引香–信息素(中庸闻不到);缔约–标记;定信–临时标记(咬脖子那种);信笺期–有点类似于情期吧,但是还加了别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