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138)
晏重寒却没走,抱着方觉意去角落说悄悄话。
“叫上你小师叔和我们一起去,我请你吃糖。”
“小师叔也想去搭帐篷吗?”
晏重寒神秘一笑:“他小时候一定很想去。”
等他们离开后,严戈也凑近问:“要去山上玩吗?”
岑予月低头玩着严戈手指,闻言摇了摇头,他担心锅里的酥肉送到山上就冷了不好吃,只感慨道:“还是老晏厉害,居然能让公子跟他一起胡闹。”
严戈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蹲下身单手搂着岑予月膝弯一把将他抱起来,岑予月坐在他手臂上,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还是搭上他的肩膀。
严戈颠了颠手,眼里含着笑意,仰头亲了他一口。
“抱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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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三合,圜则九重。
万仞山为晷,日影自西,天门为东方角宿,龙角乃斗杀之首冲,故多凶。
严戈身手一点也没落下,背着岑予月还能轻松攀爬山岩。
“你怎么会解晷影阵?”
严戈低头看地上日影,心里算着方位,闻言道:“我只会解天门阵。”
他兄长严玄路过万仞山时曾和莫望尘大醉一场,感其峰峦诡谲形意,创晷影阵,因阵法精妙,难破防守,后来就化简为天门阵,多用于军中。
洗剑崖耸立于群山之间,哂道亭空无一人,严戈摸了摸,柱子上有剑痕,一道一道连在一起,是数不清的正字,最后一道的痕迹还很新,是刚留下的。
莫望尘在用它计录时间?
这密密麻麻的字快写满了整根柱子,那算下来至少都有十年了。
他们又往山上去,莫望尘的居所里也没人,门前桃花树下的土被挖得乱糟糟的,岑予月站不久,找了个空地坐下,严戈借灶给他热干粮,两人吃过了午饭,才等到莫望尘出现。
他面无表情地提着两个空酒坛,似是宿醉醒来才想起回家。
岑予月见着他这模样就气上心头:“你这混蛋还出去喝酒!让我们好找!”
严戈:“……”
莫望尘:“……”
这两个人装死的神色如出一辙,都是令岑予月崩溃的沉默。
“说话!”
严戈条件反射:“我错……”
莫望尘竟也开口道:“抱歉。”
他把空坛子又埋进了泥里。
岑予月气也消了,撇撇嘴道:“你倒是舒服,可把宋臻害惨了。”
莫望尘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根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兴许还不知道岑予月口中的宋臻到底是谁。
岑予月把流金石的事情说给他听,“所以你那块石头真的这么厉害?”
莫望尘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我十年前就不再铸剑了。”
宋臻的那把剑是他的旧物。
岑予月眨眨眼,不知道他说这个做什么,莫望尘却突然起身,带着他们往山谷里走去。
有水滴沿着漆黑石壁落下来,在一旁聚成条小溪,外面正暑热,这里却越走越湿冷。
石路崎岖,严戈扶着岑予月走了一会儿,见莫望尘还没有停的意思,岑予月终于放弃在外人面前维持自尊,老老实实地让严戈背他。
直到他们到达一座巍峨雪山,山脚石门后显出个洞穴,迎面有罡风袭来,四周竟密密麻麻的全是剑锋,有神兵有废铁,像一座肃穆剑冢。
莫望尘很快收去剑阵,沿路点上灯烛,接着带他们进去,里面修砌得很精心,连缝隙边角都被人仔细填补平整,防止水汽渗入。
岑予月突然听到一点浅浅的呼吸声从洞穴深处传来,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心有所感,从严戈背上下来,发疯一样往前跑去。
长路尽头是一间冰室,中央放着口水晶似的冰棺,里面躺着一个人。
是谢几辰。
他面容灰败,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当真像一具尸体,岑予月紧紧地抓着严戈的手,眼泪掉个不停,他不敢相信自己模糊不清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见了谢几辰,活着的谢几辰。
严戈拿着帕子给岑予月擦脸,反复告诉他没有认错。
莫望尘沉默片刻,突然道:“留下来住几天吧。”
他说完就出去了。
岑予月凝望许久,缓缓伸出手却不敢碰到谢几辰,他的呼吸太微弱了,仿佛连这么一点触碰都经受不起。
岑予月手指僵了僵,转而拿起谢几辰枕边的一只木梳,是断的,另一半被人掰走了。
严戈叹了口气,把满脸泪痕的岑予月抱进怀里。
启周有一民俗,若结发爱侣因故早折,未亡人就要把他们成亲时用的梳子分为两半,一半随葬入棺,一半留存对方青丝几缕随身携带,以示此生不忘结发情深。
莫望尘在哂道亭的柱子上又添了一笔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