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13)
他能够轻易的从对方的眼神或者只言片语中,辩出真假善恶,同时也会以相应的态度回馈于对方。憬悟藏人于他有恩,以这位老者的神通来说,他虽不言但也能看出,那日的大雾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做到。
有些衣钵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继承,阜良深谙其理。在他从娘胎里出世的那一刻起,很多东西他有所得,也相应的会有所失。得到的那一部分,比如他身体内的灵气,他会好好适用,而失去的那一部分,比如父爱子民王位,他也深知求不来。
对于这些求不来,如今的他虽然依旧做不到真正的释怀,但他明白自己的一生还有很长,长到那遥远的故乡荒芜成一把沙土,他都会依旧伫立于这世间。或许到那个时候,又或是更早,这些他得不到的东西也就如风里的黄沙一般,小的他看不见了。
为了治疗肩膀上浸了妖毒的伤口,这几日憬悟藏人便不辞辛劳的两头跑,而皓轩则成了小太子的夜夜床伴,又是给他跑腿打水喝,又是替他上药换药。
不过这些事情皓轩做的也挺乐在其中,一是那小太子逗弄起来敢怒不敢言的别扭反应实在有趣的紧,再则夜里风凉,小太子睡着时老喜欢往他怀里钻,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实在舒服的很,相比之下,跑两下腿与这美人香榻放在一起,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令皓轩有一点纳闷的是,他是师父的徒弟,又与小太子这般亲近,为何这二人每次一碰面都要独独把他赶出来?
有很多时候,本事大小与心性是否成熟,并无太大的关系。比如那九重天上的苍芜帝君,多大的人了,都还喜欢一些空有其表的漂亮玩意儿。
从皓轩跟着憬悟藏人修行的这三年来看,他的天赋极高,本性善良,虽然没用的小聪明有很多,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内心澄澈的小少年。
在他的认知里,这天地间的东西只分为两种,是他的和不是他的。不得不说,这一点上他和阜良有着惊人的相似。
在将小太子从狼爪中解救出来的事上,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夜里撒娇似的往他身上贴的人是谁,抱都抱那么多次了,皓轩早在心里默认阜良是自己的专属物件了。
奈何他这么认为,阜良却不这么认为。阜良认为皓轩只是个替自己暖被窝跑腿打杂的随从,就跟那些以前在家里服侍他的人一样,都是唯他是尊的。
有幸的是,在双麋山唯有的三人中,憬悟藏人站在了阜良的这边。并且以身作则,在皓轩偷看阜良在山泉里沐浴的时候,亲自将其一掌从树梢上乎了下来,使得皓轩的眼角成功的被树梢划破的同时,还被罚念了三个月的清静经。
三个月的清静经念下来,阜良的手臂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他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坐在一旁,听着皓轩脸色灰青的诵那绕口又难懂的清静经,感觉自己的心也莫名静下来不少。
欲,乃大道本体之所在,万物催生之根基。羽化登仙者,遣欲清心,其与天同寿的玄妙或许就在心中欲念太少,所以才能停滞不前吧。
不过这样想想也挺无趣的。阜良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自认当务之急是把那些国恨家仇抛弃掉,静下心来好好为日后打算。
他看了眼身旁昏昏欲睡的皓轩,在皓轩腰间瞥见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弯刀。
阜良稍作思忖,将其拿起来瞧了瞧,然后径自朝草屋外走去。
皓轩感觉身边一空,迷迷糊糊的问道:“你去哪儿?”
“静心。”阜良晃了晃手中的弯刀道:“磨刀。”
☆、陆零零
晃眼间,二十年的光景就这样匆匆而过。凡尘中,天下分分合合,从割据到统一,又从统一土崩瓦解。上位者们总在不断寻觅着能适合每一位子民的格局,难耐众口难调,水覆舟沉,使得权位二字的主人总是换了又换。
在这二十年的零头里,北荒之国万亩疆土尽数被沙妖侵占,先帝早逝,三皇子只身一人带领麾下亲兵征战沙场,终是不敌非凡人之身所不能战胜的妖力,最终战死。
建立和巩固一个国家,需要百年根基,毁掉却只需一瞬。
万人尸骨焦土城墙在十几年的黄沙吹拂下,归于虚无,唯一能证明这个国度曾经存在的痕迹,便是那位在双麋山修大道的废太子。不过对于四时之景皆是满眼荒芜的双麋山生活,二十年足够长到阜良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了。
*
银针破风而过,穿过错综复杂的枯枝准确无误的到达了黑衣男子的后颈,瞬发之间黑衣男子微微侧头,只听蹬蹬蹬三声,那三个银针便擦着他的脖子尽数没入了身前的树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