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11)
感知过临渊的恐惧,才知道活着是多么有幸。或许是今日这山中的雾出的太过巧合,注定了少年能有此生途,却不知这世间所谓的巧合,大多都是陈酿已久的冥冥安排。
阜良醒来时,草屋里正值暗夜悠然烛火摇晃之际,暖黄的火舌被林间的大风刮得东倒西歪,在小小的草屋间映亮着忽明忽暗的角落。他软弱无力的倒躺着,尽力回想失去意识前的每一幕细节——
血性大发的沙妖从无际的荒漠中突然冲出,筋脉粗壮的狼爪瞬间就拍死了三只拉车的骆驼,然后将狡黠的眼神投放在了手无寸铁的众人身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五位护送他的亲兵。顷刻之间,绝望蔓延了阜良全身,虽然胜负未定,但对方非人所能压制的兽性让他能够笃定,跟着他的这些人,都会死。
慌乱之中,他被一位随从拉下轿车,拔足狂奔,风沙抽在阜良细嫩的脸上,刮出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又是一声近在咫尺的咆哮,那位拖着他的随从突然一个猛力将他向前推去,只留下一句“太子!快跑!”就再也没了声音。
无尽的黄沙,无望的追赶,阜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几只可怖的爪牙中脱身,只记得明明是烈日当头,他却被冻得冷风刺骨。
咸涩的泪水顺着眼角的滑落,阜良如梦方醒,控制不住的震呛着胸腔,想要将里面的酸苦尽数倒出来才好。
胸口的起伏仿佛溺水之人,在大口汲取着水外的空气,尽管脚下无实也要拼命的探出头来活下去。
怀中人的动静闹醒了皓轩,刚刚他觉着这位小公子抖的太厉害,便径自卸下衣物揽入了自己怀中,一下一下的安抚到天都黑了,才渐渐得以安稳。
白天的事情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于是等怀中的小公子安睡过去后,他也控制不住的入了定,只是没想到才一刻钟不到的功夫,这位小公子竟又开始了。
“哎。”皓轩长叹一口气,放在小公子背后的手又一上一下的缓缓拍动,嘴里念念有词道:“不怕不怕,狼都被我打跑啦~”
哭的情到深处的阜良,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嗓音惊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以一种抱孩童的方式抱在怀中,当即大惊失色手脚并用的去推。
皓轩安抚的手停在半空,身子一翻撑在阜良上方,借着烛光看清了身下人涕泗横流的脏脸,惊喜道:“你醒啦?可有何地方不适?”
阜良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年,无力的双手因恐惧突然收紧,薄情的眉眼却似能藏匿情绪般,冷冷的道:“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皓轩保持着把阜良置于身下的姿势,嘴边莫名勾起一抹玩味似的笑,仗着阜良此刻无力,曲起一根手指调戏似的从阜良白皙消瘦的下巴一路向下,每过一寸,阜良的身体就僵硬一分,但自幼的王族教养,又使得他不会轻易的对人怒目圆睁,因为这样有失体统。
皓轩觉着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有趣,作乱的手从他的腰侧滑向阜良握紧的双手,然后两指覆在其脉搏之上探了探,心里大约有数后,又不失礼数的捏了捏的阜良细细的手腕,笑道:“公子可真嫩。”
“你!”这番逗弄显然于阜良来说似如酷刑。月光透过没有纸窗的草屋,与暖黄的烛光划分了两个领域,少年及腰的长发如花般绽放在简陋的床榻之上,呈现出一派流萤似彩的美景来。
皓轩一手抵在阜良的薄唇之上,一手向其后颈探去,然后在阜良整个人还没来得及挣扎之际,手下发力,使得阜良整个人又瞬时睡了过去。
皓轩好笑的看着睡着的少年,有点懊恼于自己刚刚没能问出他的姓名。他重新躺回少年的身侧,将人搂入怀中,一下一下的替他捋着后背的长发,阖眼道:“气息不稳,就别想跟我置气了,还是好好睡睡吧,小公子。”
☆、肆零零
“你姓甚,名谁?”老者先于阜良开口,嗓音低沉有着与年岁不甚相符的干净。
阜良拱手作揖道:“晚辈姓阜,单字一个良。”
“阜良。”憬悟藏人目光深沉的嚼了嚼这两个字,缓缓道:“是个好名字。高山流水,戚戚良人,这是愿你做一个了无拘束正直善良的人吗?”
阜良闻言抬起头来,愣愣的答道:“我....不知。”他与父亲从未讨论过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也从未仔细解读过自己姓名的深意,但一听老者这样一说,有些事情,好像就有那么一丝不同了。
憬悟藏人了然似的点了点头,继而又开口问道:“你这身子可是生下来就如此之弱?”
诚然已经将“废太子”这几个字抛置身后,但体弱这件事对阜良来说依旧如同梦魇缠身,伴了太多年,所以习惯性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