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却丝毫不笑,只垂下了眼来。
沈熙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商姒有些怪怪的,但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许是因为她昏迷了这么多日,所以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吧。
待到宫女伺候完了全部退下,皎月给商姒披了件衣裳,柔声叮嘱道:“公主,您现在身子弱,记得不要受凉了。”
“公主?”
商姒冷不丁反问道:“为什么是公主?”
她淡淡看着皎月,皎月一愣之下,不知从何作答,只好求救似地望着沈熙。
沈熙拢了拢袖子,慢慢走到床边,道:“你先退下。”
皎月抿唇,盯着商姒尖锐的目光退了下去,沈熙从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感觉还疼吗?”
商姒却冷淡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熙无奈一笑,“吴国大军偷袭长安,吴王不仁不义,意图弑君称帝,此等大逆不道之徒,昭国援军已将其击退。而天子在城破之时站于城楼之上,被吴国将士射死,如今大晔皇室,只剩下公主一人。”
商姒霍然抬眼,死死盯着沈熙。
沈熙当然知她不愿,如此轻而易举地又被安排了命运,谁又能甘心呢?但事已至此,沈熙抬手握住她双肩,轻声劝道:“事已至此,大晔气数已尽,如此是最能保护你的举动,一个天子,只会引起各路诸侯去争去夺,只会迎来危险。”
商姒抬手,拂开沈熙的手,垂下眼,声音轻地宛若一阵风,“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人呆会儿。”
沈熙无奈地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外面有太医正候着,让他进来瞧瞧如何?”
商姒点了点头,沈熙淡淡一笑,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
屋内只剩下商姒一人。
没有多久,那太医便进来了,朝商姒恭谨地弯了弯腰,太医道:“臣为公主把脉。”
商姒伸出了手腕。
太医为她小心翼翼地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商姒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医的脸,忽然伸手摸向心口。
这里,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有血渗了出来,稍微动一下,便牵扯每一根筋骨,痛的她冷汗淋漓。
“公主不可!”太医看她伸手触碰伤口,连忙喝止,“此伤不可乱动,公主要让伤口自己长合,若是重新撕裂口子,便会流血不止。”
商姒放下手。
太医言辞恳切,“公主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养伤,此箭射得虽不算深,却靠近心脏,若稍微偏了一点——”
“便会危及性命。”商姒淡淡打断他。
太医一愣,又道:“此外,公主本有旧疾,这伤往后哪怕痊愈,或许也会……”
“也会落下严重病根。”
太医彻底愣住了。
这、这这,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公主都知道?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可负责为公主疗伤的太医只有他一人啊,他也没有提前对谁说过这些话,公主难不成还会自己看病?
商姒看他表情呆滞,眼神古怪地看着她,倒是微掠唇角,淡淡一笑,“方才不过是我猜的罢了。”
太医只好讪笑:“……公主猜得极对,所以往后,公主只要好好休养,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商姒淡淡颔首,“有劳。”
太医又开了几个方子,耐心叮嘱之后,才起身出去。商姒独自坐在屋里,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许是沈熙在询问她的病情。
商姒垂下眸子,掩住眸底冷意。
她为什么知道?
这伤,分明与前世如出一辙。
一样的受伤地点,一样是被贺毅所害,一样是被流箭所伤。不一样的是,一个是她在十六七岁,身为天子的时候,一个却是在多年之后,她身为罪人,站在城墙之上,面对城内追来的千万铁骑。
他们在喊“捉拿废帝,剿灭叛党”。
明明她才是被推翻的旧朝天子,却成了他们口中“叛党”的一员,叛的是如今的新帝迟聿,他们布下无数天罗地网,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抓住,重新关回了那个冰冷的南宫。
商姒伸出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五指白皙纤细,皮肤细腻,指甲泛着淡淡的粉。
十年后的她,分明拥有一双自食其力的手,掌心有淡淡的茧,皮肤经过打磨,也不再如此光滑莹亮,而是变得粗糙暗沉。
真是讽刺,一场大病,竟让她回想起前世的一切。
如此荒诞,可若非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丝毫不怀疑那是梦,她真的会被一直瞒在鼓里。
这一世为何与前世那么不一样?
商姒开始重新梳理这一切——
长安城破那日,迟聿攻入长安,于此同时,她进入冷宫换上女子衣裙,正要脱下之时,却被人抓住。